秋收时节
第七卷「大陆」粤北平定卷 | 吹牛者 | 约 3084 字 | 编辑本页
“这么黑!”尚羽虽说读了许多书,看了每一期的《每周要闻》和各种施政报告、社会调查,但是这些都是纸面材料。在芳草地,在临高,他很难接触到社会黑暗面。如今亲身经历,冲击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心想,这件事倒是可以写成通讯!非常有宣传价值。只不过黄超的立场不够“坚定”,处置结果也不够“铁血”,这稿件的价值就差了不少――尚羽对这些长辈们的心态太了解了――特别是留在临高的那些,他们要么专注于某个技术方面的研究,要么就是在裤子屁股上打上两块“盖”的“专业行政人员”。对外派元老的各种“折衷”充满了挑剔和“仇恨”――自然,他们对元老院的宗旨和理想也十分的坚定,绝不允许任何走样和妥协。
自己这报道好写,写完了黄哥可就有麻烦了。尚羽不由有些犹豫。该怎么找切入点才好?
“所以就算族老不驱逐他们,我也得把他们带走。留在村里真难说还能活多久,就算不玩阴的,被集体孤立、鄙视一样难熬,搞不好弄成疯子或者‘被自杀’。”黄超心情很是沉重,一点没有高兴的意思,“我们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做一点小修小补,我们要走得路很长很长。但愿我们的后辈能记得这些,知道怎么把路走下去……”
回到城里。黄超关照先把两个受害者送到卫生队去将养,又向县里的税务专员交代了要跟进黄屋缴纳一百石粮食的事情。他自己则在办公室里又把各处送来的八排瑶的情报大致读了一遍,以确定有无新的问题。
他最关心的是李三九,前次八排瑶暴动的核心人物。这个人现在还没有落网――当然,他肯定躲在县属五排的某个寨冲里,伺机而动。
他曾经一度考虑过悬赏此人,但是他们在八排瑶毫无根基。除了让对方提高警惕之外没有一点用处。最近干脆闭口不谈此人,尤其是在本地招募的归化民和瑶民面前。但是私下里,依旧十分注意李三九等骨干分子的消息。特别是命令一批较为可靠的能深入瑶区的人员注意搜集他们的情报。
十一月中旬,连州城外从十月底开始的双季稻收割已经渐入尾声,忙碌的秋收景象渐入尾声。连阳三城一带多山,唯独连州城一带有大量平地,星子河、东陂河、三江河等河流从群山出发,在连州城外汇聚成连江,由于几条河流的冲积,形成不少平坦肥沃的土地,于是连州城一带就成为了连阳三城的膏腴之地,虽然比不上珠三角,但因为能种双季稻,产出尚可。
今年天候还算不坏,只是接二连三的战乱人祸,闹得连阳三属不得安宁,损失了大量的人口,田里的庄稼也被糟蹋了不少。衙门里留用的粮差各处去估产,都报说年成很差,只有两三成。
这种局面黄超也估计到了——战乱之后,岂能有好的收成。何况他还提前征收了“合理负担”,搞了“秋调法”——这些钱粮负担最终也是落在老百姓头上的。因而即使连州的财政吃紧,他还是决定豁免连阳三属的税赋,依靠剿匪战利品、通匪的大户村寨缴纳的“罚款”、食盐外销和过境商税来足开销。
这政令一出台,便获得了连阳三属上上下下的欢迎。在经过大半年的战乱之后,无论穷富,都渴望有一个休生养息的喘息阶段。
八排瑶所居住的山区由于山区由于积温不够,加之种稻的时候正逢全排暴动,丁壮都下山去掳掠了,只有妇孺老幼在村里,结果就是插秧比往年要晚了半个月。到现在稻子才成熟。
南岗排外的梯田上,唐有禄蹲在田垄上,伸手把玩着黄灿灿即将收获的稻穗。今年的稻子的长势倒还过得去,只是田地里稻株稀稀拉拉,大约还不到往年的一半。拔除病秧之后总算没闹到绝收的地步,稻穗摸起来挺有分量,空谷壳的数量应该不多,勉勉强强有平时三分之二的收成----这还是靠了追肥,可惜肥料囤得太迟,量也不够,平摊到全排之后,只是聊胜于无。
符庆本来想让南岗排在秋收后种一造冬小麦度荒,但看到这些梯田的肥力便放弃了。符庆知道没有肥料什么都谈不上,他对当地的农业特点进行一番调研之后,决定秋收后就种油菜,开春收了油菜籽,再种一造花生,然后再种水稻。南岗排的水田靠泉水灌溉,气候偏冷,无论是土壤肥力还是积温种双季稻都非常勉强。冬季种油菜,收了菜籽之后可以把油菜作为绿肥,种了花生又可以固氮,加上施农家肥,合理晒地,这样下一年水稻的产出会高出不少,在旱地种上玉米和红薯,基本上勉强可以粮食自给,菜籽和花生加工之后不论是油脂还是枯饼都是俏货,不愁销路。
唐有禄对符庆给他们展示的前景将信将疑,种地这件事说到底是靠天吃饭,不管说得多好,拿来什么样的良种,到最后还是得看老天爷赏饭。
眼前的南岗排的粮食问题算是解决了——虽说即将收获的稻谷并不能让南岗排支撑到明天秋收,但唐有禄并不担心:他们可以到三江圩去购买粮食。尽管排里和各家的银钱财物存量已不多,但是天地会答应帮南岗申请贷款。凭着这笔贷款,不但可以继续购粮维持,还可以用贷款去筹备下一年耕作的农资。南岗排里又有不少男丁去了给澳洲人当兵:当了兵,这些壮劳力的吃喝都省下来了,等日后饷银发下来,就能把贷款还清----大约还有盈余。不管好坏,大致也能混过去了。
“咱们这苦日子总算能熬出头了。”唐有禄深深了吐出了一口气。丁壮去当兵不但赚了钱粮,关键是让排里少了许多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实话说,原本李三九要发起暴动,南岗是不太乐意参加的,然而丁壮们不少人受他的煽动,他这个天长公也无可奈何。
眼下他对全排的控制力却比过去提高了不少,特别是乡政府和驻在警都设在唐家祠堂里,大家看他都觉得有些敬畏三分了——毕竟乡政府关着印章,百姓们有事要离开瑶区的时候得开通行证盖章,而黎大德负责每个月的凭证购粮的审核工作,确保按人头购粮的准确性。全排都得仰仗他们的鼻息。
过去当个天长公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唐有禄这会才体会到当“官”的好处。
看来,给澳洲人编户也没什么坏处嘛。澳洲人不征徭役,又不收赋税,还帮着种地。比大明要强多了。大明的虽然大多数时候对瑶民下山劫掠都是束手无策,但是发起狠来调集官兵进剿,也每每让瑶民生灵涂炭,寨子灰飞烟灭。瑶区的地盘也随着一次次的进剿越来越小——如今只剩下山区最为崎岖难行,土地贫瘠稀少的地方给他们立足了。
如果能就此和官府息兵,大伙都有饭吃,这每到秋天就要下山出草的日子,唐有禄也并不觉得留恋。
“秋调要早些结束便好了。”他想,要是这样,他可以把更多的山货送到连州各处去发卖,而不是局限在三江圩。只能卖给澳洲人和圩上仅有的那几家客商。
可是现在西五排还是没有归顺的意思。他这边的东三排也只能跟着吃挂落。偏偏这黄首长还不要自己去当说客——真弄不懂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正抽着烟想事,见坡下的树林边,房高庆正跟着澳洲人派来的符庆转悠。不时还是指手画脚的说着些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就听人说过,符庆觉得排里的肥料太少,要找些新得肥源。
可是这件事谁房高庆压根就没和他说过,就这么自说自话的带着符庆去找肥料了……想到这里他不觉心里来气。四姓头目公里,按说是他唐有禄和澳洲人关系最深;可是自打符庆来到南岗,房高庆便后来居上,对来得这农技员百般逢迎,几乎成了他的随从,到哪里都跟着,有什么要求都立马满足。张口就是“符技术员说了……”惹得唐有禄十分的不快。他房高庆原本不过是四姓头目公中的小字辈,比他们都要小两辈。过去要不是看他为人老实,对老一辈人还恭敬,又是个能干的庄稼人,怎么也不会推举他当放水公……
“赶着逢迎官府起来了!”他暗暗骂道。心里很是不屑。
这么紧拍澳洲人的马屁,要是想多学些澳洲种田的法子倒还好——这澳洲人种田是有一套的,多学些对全排都有好处。然而唐有禄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他觉得房高庆多半是看上了自己的天长公的位置,也想弄个乡长干干。
“当乡长?你也配!”他气鼓鼓的把烟一磕弄熄,觉得再也不想瞧着房高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