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头目公都被盘天顺说得有些心动。若有这许多好处，这就抚也不是不能考虑。再说万一这黄知州一怒之下把那个女煞星弄到连州来，这可大大的不妙了……

“既如此，我就随你去看看……”盘家的头目公说道

唐有禄却打断了他：“你年岁大，腿脚不好，还是让房家的代你去。”

房家的头目公根本没想到唐有禄会点到他，四房头目公属他年龄最轻，只好应道：“好，好。”

盘天顺心知唐有禄是怕盘家的头目公和自己是藤蔓亲，帮着说话。心中暗暗好笑。满口答应道：“谁来都成，你们一起来也行。”

就抚这种事不是吃顿饭就能决定的。盘天顺点到为止，大致也算是完成了黄元老交给他的任务了。

饭后便是三江圩购物之旅，盘天顺带着他们先去合作社的山货行――说是合作社的山货行，实际就是山海五路里的万有的分号。铺面也设在合作社的店堂内。

木制的柜台擦得整洁明亮，靠着墙的木桶里放着一排排的货样，货架上更是琳琅满目，塞满了各种货物，柜台上方悬着水牌，写着当天各种山货的收购价。

各房头目公只是来投石问路，并未带来多少山货。每家都是一背篓的东西，不外乎是兽皮、油桐籽、药材之类的山货土产。

这几个头目公都不识字，自然也看不懂水牌上的收购价，便上前询价。

伙计看了他们带来的东西，当下报了价格。可是这个价格他却完全听不明白：是按照元和分来计算的。连计算的单位也不一样了，是用“公斤”，而不是合、斗、把、束之类的。

这下几个头目公可闹不明白了，他们原本就不识字，对汇率、计量单位之类更是所知甚少。商人之所以能明目张胆的糊弄盘剥瑶人，除了商品的匮乏，交通的不便之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利用了他们对这些概念的欠缺。

盘天顺帮着在旁解释，然而他自己所知也有限，越解释越糊涂。店伙笑道：“您老就别掺和了――越说越乱了。几位瑶老你们看这样如何：小的且把这几件山货秤量好，再开个销货单子，多少份量，多少单价，分开是多少，合起来又是多少，一条一条都列明白了。你们回去满满琢磨便是。”

“我们又不识字，开了单子又有什么用……”房家的头目公嘀咕道。

唐有禄看着自己这几个人在这里折腾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心里暗暗懊恼。他从来也没把读书识字看作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能读书，会写几个字，比得上打猎采药有用？这会他却意识到，能写会算对他们来说多么有用――这个殷勤的伙计说得是真是假，澳洲人收购的山货价格是高是低，都不再只是听人一张嘴说，而是能自己搞明白。

邓家的头目公摆手道：“你也不要费这事了，我们不识字，也不会算。这些山货价值多少，你算了给出钱来便是了，我们不与你争论。”

“既如此，那我就给几位当面算一遍。”伙计拿过一把算盘，一本账册，“油茶籽粒一背篓，二十六点三二公斤，你这油茶籽颗粒饱满，又晒得干，算得上一等品。一等品是每公斤……”

他一边翻看货物一边唱数一边打算盘，三心齐用，手脚不停，不过十来分钟便把几个头目公带来的七八种山货分别秤量、定级和汇总出价格来。一一写在账本上。

“……总价是：房瑶老是一元零三十一分，唐瑶老是九百零七分，盘瑶老是四百三十五分，邓瑶老是五百五十分。”

伙计干净利落的念完，又用探寻的目光看了几人一眼，问道：“几位瑶老可有异议？”

“没……没有……”唐有禄勉强应道，其实他根本就没听明白伙计到底在说什么，包括最后的报的“元、分”，他求救似的看了眼盘天顺――显然，这位永化的天长公并不比自己更懂。见他看自己，盘天顺做出一副“不必担心”的表情，道

“这元和分是澳洲人的钱法。和大明的不一样。市面上照样流通。”

正说着话，伙计从账本上撕下两页纸来，一张红一张黄：“黄的是给你们自己留着的，红的拿去那边银行的柜台上领钱。”

东西送了进去，只换来两张纸片，一干人面面相觑：“什么是银行”这个疑问又涌上了心头。幸好盘天顺在旁，又指引他们往另一面的柜台去。这边的柜台却和山货行不同，柜台上面装着结实的木栏杆，形同牢笼。门楣上悬着招牌：“德隆银行连州支行”。

柜台上的人收了红单，里面的伙计探头问道：

“你们是要银元钞票还是银两铜钱？”

“这是什么？”唐有禄愕然。来汉区贸易，要么银子要么铜钱，什么时候又出来个银元钞票来了？

“几位即是来卖山货的瑶人，大约还不知道，”伙计道。“如今连州是大宋的治下，大宋用得是银元钞票，”他说着一指旁边墙上悬挂着的一个配玻璃的木框，“如今正是过度时期，为了便民起见，准许明国的银子铜钱并用。你们若是要银钱，便按照今天的折算汇率换成银钱。”

这下他们更糊涂了，经过盘天顺一番解释才算大概明白了伙计的意思。唐有禄听说澳洲人的钱有银的有纸的，心道这纸钱只有烧给死人，定然不靠谱。便赶紧道：“我要银子铜钱。”

这番折腾之后，每人都领取到了些许碎银和几百铜钱，唐有禄拿到银钱赶紧仔细瞅了瞅，见碎银成色上好，铜钱更是上好的小平钱，字样清晰，入手很沉，不是那些滑头商贩们给的轻飘飘的薄片沙壳，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再看自己的拿到的银钱数目和份量，和他拿来的片子相衡量，果然比以前要多出不少来。

虽说具体多处多少他算不出来，但是粗粗合计也要多出一半来。不觉心中大喜。禁不住称赞道：“澳洲人果然是言而有信。”其他几人也觉得同样的山货这次拿到的银钱要比往日多出不少来。

“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盘天顺笑眯眯道，“澳洲人做生意公平有信，不比官府强？”

“你说得是！”唐有禄拿到了比以往更多的钱，心境大好。说道，“咱们且去购些物件。”

四个头目公都是头一回来合作社这样的新型商业形势里，一路走来说不出的好奇，合作社里的货物种类之多给他们以很深的印象――大明的商人可没有这么多的货物。就说各种铁制农具，大大小小足足有几十种。各种布匹绸缎连花色更是琳琅满目，足足有上百种，看了就眼花缭乱。

“你家媳妇最好漂亮衣饰，让她到这里来，好好挑几块料子！”潘家头目公笑道。

“可不敢叫我婆娘来瞧。”房头目公看了之后苦笑道，“到了这里可就走不动道了。”

“这几把钩刀也好，瞧着就锋利耐用！”

他们又看到了盘天顺请他们吸的纸烟，一问价格着实乍舌。又看到卖得各种酒，价格却比不高。盘家头目公原本就好酒，看了这各式各样的酒，心痒难挠，想要买几瓶酒，一想到寨子里快要断粮，自己却还买酒，着实说不过去。纠结了许久还是恋恋不舍的走了。

几个人边走边看，议论着货物。不时还问个价钱。只是价钱全是按照“大宋钱法”标价，是贵是贱，完全算不清楚。好在永化已经开始推行新币，盘天顺多少能算个大概。

“……要说价钱真得不贵。这东西比小贩拿来得好太多了。”

“比从县城里搞来得都好！”

“澳洲人有这么多的好东西，跑到这山坳里和咱们计较什么？”

走了几步，却又是一家挂着葫芦的药铺柜面，里面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瓷瓶纸盒竹管纸包。里面的货物大多是杨润开堂和陈李济的各式中成药。连阳三属这个地方本来就缺医少药。瑶区更是如此。虽说他们多少掌握些草药之类的治疗知识，但是有了病痛还是基本靠身体抗。

“澳洲人的药很有效，大家看着买些吧。治个头疼脑热，暑热发痧，特别有效。”盘天顺夏天的时候一度中暑，用了行军散才好转。所以对这“澳药”特别信，禁不住的帮着推销起来：

“老盘，你不是夜里常犯咳嗽睡不着觉么？买瓶药水回去，咳的时候喝一口，马上就能止咳安睡……”

他们几个头目公，除了房头目公刚到四十，其他几个都是五十开外了。在这个时空里就是不折不扣的老人了，多年的劳作多少给他们留下了各种病痛。听盘天顺吹得厉害，纷纷动了心。

药柜的伙计多少通些医术，听他们讲了症状，各自配了几种药物出来，算出价钱来亦不算贵。众人皆大欢喜。只是他们一掏出银钱来，伙计便笑道：

“对不起，咱们这里只收澳洲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