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
第七卷「大陆」佛山实习卷 | 吹牛者 | 约 3021 字 | 编辑本页
“哼,装疯卖傻。”钱朵朵冷笑道。
“那——”干部想问是不是动刑,但他在警务科是负责法规条例的,不懂预审,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要不……我去帮忙看看?”林铭主动请缨道。他站在钱朵朵身后颇有些不自在,不仅是发怵这位小钱首长,更有那个“江公子”也在一旁,总感觉她似乎在往自己这边瞟过来。
“呵呵。林科长是社会科长,做这个不太合适了。放心,我们有专业人员,技术也不比你差,估计马上就到了。”钱朵朵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
仿佛印证她的话般,林铭随即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院门口喊道:“报告!”
这不是妻妹吗,林铭哭笑不得。
……
李永薰既有“家学”在身,又有林铭的点拨,后来还跟随周洞天系统学习了元老院带来的现代审讯技术,梁文运自然装不下去,不多时就乖乖坦白了他所掌握的信息。
据其供述,他最早是在和梁完善一同拜访小王元老的会面时,察觉到元老院对广州梁家的敌意、并对元老院“离间”佛山梁家与广州梁家的意图产生了担忧。从那次回来,佛山梁家、特别是梁完善的态度颇为暧昧,因此他才在今日的临时检查中,两次于关键时刻有意通过言语煽动梁家人的不满情绪、挑起争端,试图“绝了”佛山梁家出卖广州梁家的路。
不过,梁文运坚决否认有蓄意刺杀元老的意图,表示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想拨弄是非,决不敢有当真威胁元老人身安全的想法。他说自己在听闻警备营部队赶到附近时,就已经向族长提议让族人散去,但族长却因感到“受辱”而“固执不肯”,他亲眼见其指使若干亲信子弟分发武器、组织族众和预备纵火,自己也被强逼回到厢房与小元老虚与委蛇、拖延时间。总之,是把刺杀和谋反的罪名一股脑全推在了梁完赤脑袋上。
此外,梁文运还说梁完赤自从管委会发通知要求取缔家法和族长特权时就心怀不满,总是面带愁容、叹息不止,偶有怒色;与其他咨议局委员的私下谈话中,每每出言攻击元老院新政。之前,管委会曾多次组织咨议局会议,要求委员们带头向族人宣讲工厂联合招工、取消人身依附、取缔家法族规、禁止歧视客籍等政策,梁完赤本人皆谎称有病不愿参加,相关布置推给梁完善虚以支应。为敷衍管委会派下来的监督员,宣讲时的听众只选嫡支族人和家中累世为役的忠奴,各家大户在管委会工作的子弟,有时还互相打掩护,表面上交叉监督,实则共同蒙蔽同事里那些北上干部。
梁文运一心求保命,交代出许多隐秘,有佛山梁家的,也有广州梁家的,一时间记录不完。但既已开口,想来也不可能再闭上了,钱朵朵指示今天先到这里,严加看管,让他吃好喝好休息好,每次不要问太多,多花几天时间慢慢把情报都榨出来。
梁文运是个软骨头,然而另一边对梁完赤的讯问却不甚顺利。老头子硬气得很,不论怎么问,始终不发一语。他年纪不小了,身体状况较差,李永薰有些施展不开。
她回到院子里想请示一下小钱首长怎么办,正遇见赵传一从隔壁梁家大宅跑过来,递给钱朵朵一张便笺。他的脸本就因先前的斗殴有点淤青,这会儿大约又挨了尚羽的骂,挂着掩不住的沮丧。
钱朵朵打开便笺一看,是尚羽写来的——咨议局委员们提出想派个代表与梁完赤见个面、最好能聊一聊,不让聊,看一眼也行。尚羽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写条子来和她商量,后面还有张允幂的笔迹,也说让尽可能给个机会。
经开区自成立基层法院后,因为取得了“便宜执法”和“就地复核”的特别授权,着实办了不少案子,也杀了不少人。其中多数都会有个审判程序,是允许旁听的——社会科还曾组织咨议局集体旁听过几次庭审,以期能在士绅群体里起到宣传新法律的作用。所以他们的这个要求也不算意外。
尚羽和张允幂尽管没有当场同意,倾向却很明显,否则便不会特地送条子过来,而是对讲机商量一下了。
但这样的话,就不方便用刑了。听了李永薰的汇报,钱朵朵考虑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对赵传一说:“让他们派吧,正好我也去会会梁族长。”
……
咨议局的代表自然是李孝问,他在两名警备营士兵的护送下进了梁氏宗祠。中庭的尸体和血迹已被粗略清理过,被一炮洞开的正厅大门却仍倒在地上,露出上好木料的白茬。李孝问心里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脸上亦不怎么掩饰,走到正厅门前躬身施了一礼,方才理了理衣襟继续跟着钱朵朵往里走。
他一番做作,钱朵朵冷眼看过没说什么,表情也没变,只有书记在旁撇了撇嘴。
梁完赤被单独拘押在宗祠正厅的耳房里。门口两名负责看守的警卫目不转睛地盯着,防止其寻机自杀,见到钱朵朵走来,齐刷刷地敬了一礼。
钱朵朵只是点点头。她时常去警备营驻地打靶,偶尔也会找几个营里的射击尖子陪练,战士们之间口口相传,都知道小钱首长无论用什么枪皆是百发百中,技术不输于全营任何一个人,比试过的都服气。而且叶孟言不在佛山的时候,多是钱朵朵坐镇警备营,已经初步树起了威信,令行禁止,无人敢有丝毫轻慢。
旁边的李孝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过去姑且也曾协理过佛山忠义营的后勤事宜,多少懂点军伍之道,能分辨出这女娃是受到了两个澳洲兵的真心敬服,而不仅仅是因为澳洲人“御下极严”,或者单纯缘其身份贵重。
房间里,梁完赤表情木然、眼神黯淡,佝偻坐在一张椅子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看到钱朵朵一行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他手脚自由,并未被拷住,桌子上还放了一杯水。
李永薰唤了几声,梁完赤只拿眼扫了一圈来人,依然缄口以对。
钱朵朵示意李永薰不必再问,居高看了梁完赤一会,开口说道:“梁族长,刚才我们是不可能接受你的条件的,现在倒可以听一听。正好,李委员也来了,符合你的要求。有话尽可以讲。有问题也可以问。”
梁完赤喉咙哽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钱朵朵也不着急,随手扯了把椅子隔桌坐在对面,摘下墨镜丢在桌上,还示意其他人也各自找个位子。然而空椅子仅有两把,最后只有书记大喇喇坐下,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李孝问被林铭让了个座,坐在桌侧。林铭自己和李永薰仍旧站在钱朵朵身旁。
钱朵朵的目光注视下,梁完赤呼吸急促了些,终于沙哑着发声问道:“首长待要如何处置郡马梁氏?”
“依法查办。”钱朵朵言简意赅地答道。
“呵呵,法。”梁完赤摇摇头:“老朽实在不明,元老院之法,乖违伦常者不知凡几,首长等当真是大宋苗裔?”
“你们那些人伦纲常,不过是旧明的法理基础罢了。时代变了,自然要淘汰的。”钱朵朵看了眼一旁闭口静坐的李孝问,语带深意地说。
“咳,咳。不然,人伦纲常乃自然天理,上法尧舜,下诲万民,虽百世而不易,岂可轻率言废?圣人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莫非澳洲之人,全无长幼上下尊卑之别?我观门外守卫,方才向首长致礼,仪态甚恭;元老院所办‘周末学校’,亦教孩童孝敬父母长辈。为何我郡马梁氏,便不许对殴辱尊长的子弟略施惩戒?”
他的语速快了些:“连月以来,管委会为借贷之事屡屡作难我梁家,老朽皆吩咐协办人等谨遵律例,不得违逆。便是今日,老朽亦多次顺遂两位首长之意、不惜违背祖训。更甚,首长们要拿人、要纳捐、要抄家,我郡马梁氏立基岭南凡数百年,险恶风波亦非初历,又有何不能忍的?”
“然首长强欲废除我家家法,替悖逆之徒张目,毁长幼尊卑之序,此乃掘我梁氏一族之根本,老朽实不敢再从!羔羊且有跪乳,鸟雀尚知反哺,无有伦常,非止蛮夷,亦禽兽之所不为。若我郡马梁氏数千人从此失却伦常、形同禽兽,与灭亡何异?他日老朽有何面目见我梁氏先祖于九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