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第七卷「大陆」佛山实习卷 | 吹牛者 | 约 3011 字 | 编辑本页
钱玄黄看到钱朵朵带着警卫正往这边走过来,朝警卫排长和刘四交代了一句什么,跑到她的身边说:“小姐,是一些炉工闹事,说佛山解放之初国民军打伤了人,两年来一直求告无门。这次听闻管委会成立的消息,聚集了行会的工人一同来讨说法的。您看是不是先别过去了,等林科长带人把他们安抚好了再说?”
钱朵朵见她身上穿着高仿防刺背心,还背着一支飞云号上带来的北方雄鹰五连发霰弹枪,弹带上插满了红色的 12 号霰弹,一副全副武装的架势,刚才的一点吃惊顿时化作了想笑的冲动:“玄黄姐,你也太小题大作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钱玄黄打断了:“小姐,这事没那么简单。管委会才成立几天,怎么可能连炉工们都知道‘换了新的县太爷’?还聚集起这么多人……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刚才我们已经呼叫国民军了,3 中队是海南过来的老底子,等他们封住街两端,然后把这些人暂时拘押起来、仔细审查一下比较好。”
钱朵朵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刚刚在楼上听到,他们是点名曹清和国民军当时打伤了人吧?这时叫国民军过来可能会激化矛盾。我们不能刚开始就和佛山手工业的工人们结下矛盾,你让国民军先撤回。我过去说两句撵走算了。”
她没有掏枪,而是两手空空地直接走向了门口,途中吩咐一名警卫员:“去把警卫室的扩音器拿过来。”
扩音器和高音喇叭的原理很简单,元老院早就能够自制,普及的难点在于电池。好在小型的喊话器耗电不多,配一个大型钟式电池也能用上好几个月。钱朵朵拿起喊话器,见警卫员、警卫排长和刘四一同搬着笨重的钟式电池箱子过来,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钱玄黄说:“记得一会联系临高,调几根长线过来――不就省得搬这玩意了?另外,尚羽跟我说想借用一套扩音喇叭装在马车上,以后做成流动宣传马车。我觉得主意不错,可以拨一套给他试试,不过记得让他注意马的适应能力,别惊了马还损坏了设备……”
这时,林铭见来了一名小元老,心知今天的事肯定是这位全权负责了,便开始向她介绍更详细的情况。
原来,佛山光复之初,因为四乡不靖,生铁原料被切断,商路也不通,没工做、没饭吃的炉户们闹过几次,还抢了两家铺子。近几十年来,随着佛山冶铸手工业的蓬勃发展,工匠“鼓噪”“叫歇”事件是频发,大户们也因此组织了“忠义营”乡勇。这个武装,不只是对外的,更是对内的。
然而,当时进驻佛山的国民军暂时解散了“忠义营”,便不得不承担起这部分治安工作,接受当地士绅的要求,镇压了“暴乱”。
这一过程难免打伤了一些人,其中伤得最重的一人,名叫陈广信。据说是打折了腿,至今也没法干活。他的技术在炉业工会里是排得上号的,平日又乐助豪爽,凡事爱挑个头,在佛山铁锅行颇有些威望。眼下就是这人的家属聚集了一批同业过来告状。
钱朵朵眉头紧锁说道:“我前两天看过关于这事的简报,席司令路过佛山的时候为此专门批评过曹清。我记得简报上写当时很多被抓的工匠被移交给了炉业工会,遭到了拷打。说起来是那些大户们打得更多吧。”
“是,是有这事。曹中队长后来还写过两份检讨。”林铭不愿对同僚多加评论,轻轻一语带过,“不过炉业工会里拷打归拷打,却一般不会影响人做工的能力――那不是绝人家的路嘛。当然,有时打得狠了也难免失手,而且炉户们多是有家有族,即便打死打残了,宗族间知会一声,孤儿寡母领一份钱米,也就摆平了。闹事的这家,却是当时……这个……的确是我们给打坏了的,他族里若是不管,恐怕就不太好过活了……”
钱朵朵心想敢来闹事就别怕挨打,本来是他们鼓噪起来,还抢了铺子,放他们全须全尾回去算是我们仁义,打坏了胳膊腿、甚至丢了性命,那也是咎由自取,岂有时隔两年又跑过来聚众围堵政府大门的道理。不过她听林铭语中也似有一丝同情之意,看来事情并不简单。便不再发问。拿起手持喇叭,准备喊话。
卓小敏和尚羽此时也带着警卫员和好几名归化民干部来到门口。尽管应对上访围堵是钱朵朵的职权范围、并不关他俩的事,但二人一合计,觉得身为男人,不能在这样的事态下躲在女孩子的后面袖手旁观,于是喊了警卫员和下面的干部一同赶了过来――起码可以助助威。
钱朵朵哭笑不得,心里却还是有些暖意,也不再多言,抄起喇叭、向门外的人群字字清晰地说道:“在我大宋,聚众围堵政府机关是犯罪行为!本次念在你们不知规矩,又是初犯,暂时不予追究。我要求你们立刻散去!”
喇叭的扩音效果不错,炉户大多没见过这玩意,陡然间听见少女掷地有声的喊话在上空回响,人群有些骚动起来。有的人似乎心生去意,开始往外挤,但更多的人没有动,门前乱做一团。又有声音大喊:“冤枉!冤枉!求元老老爷做主……”
“让警卫排鸣枪示警。”钱朵朵指示警卫排长。
“大小姐,不行,”钱玄黄连忙拦住打算发令的警卫排长,向她劝道,“枪一响,这些人立刻就会争相奔逃,酿成踩踏事件。要死人的!”
钱朵朵一呆――那怎么办?闹事者因为踩踏死在政府大门口的街上,这比堵路抓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为难间,跟在卓小敏身后的一名干部突然开口说道:“钱首长,我是本地出身。我认识其中一些炉户。要不然,我把这几个人先劝回去?这样慢慢人少了,也就容易散了,要找首长们说话的,也方便说。”
卓小敏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干部是个 20 多岁的青年,他记得名字好像叫“陈敏勉”,是去年通过公考进入镇政府工作的陈家子弟。除了前两天熟悉部门时作过自我介绍,还没和他单独交谈过。没想到这个时候他敢开口插话。卓小敏看了钱朵朵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也还不了解这个干部。钱朵朵想了想,便点头招陈敏勉过去,又把手持喇叭递给他。
陈敏勉果然认识人群中的不少人,他站到电池箱子上,学着钱朵朵的样子把手持喇叭举到嘴边,一口气点了人群中十来个人的名字,先是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然后让他们“滚回宗祠”,跪 12 个时辰领罚。如果能劝走其它人,劝走一个免一刻钟。
这回街上骚动得更厉害了,被点了名的人如丧考妣,纷纷见人就不由分说地拉走,人群中很快就出现了好几个大洞,还有不少人借着这个机会,三个两个地溜了。
效果立竿见影,转眼间,人群便散去了大半。剩下稀稀落落的一些人,想站到大门近处一些,却又犹豫着挪不动步子,便聚在远处围观。
钱玄黄、刘四和那警卫排长等人都松了口气,面色舒缓了不少。然而钱朵朵、尚羽和卓小敏互相对视了一眼,却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深藏的玩味。陈敏勉从电池箱子上下来,恭敬地双手把喊话器还给钱朵朵,不声不响退回了原来站着的位置。
钱朵朵接过喇叭,含笑向他点了点头,没有使用喇叭,而是又走了几步上前,直接面对围在门口的人群说:“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这样吧,你们如果确实有事上访,都来做一下登记,便可回去。留一人下来说话。”
听到官府要留名,围在门口的人不干了,大部分人都一哄而散,混入了后面街上剩余的围观人群中,只剩一个小姑娘和一名妇人还留在门口。
“这位……”妇人还犹豫着没说话,那名小姑娘却先开了口。
不过,陈英的话稍微卡了壳。从刚才的一番情景,她自然能看出这里主事的是钱朵朵。只是她却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她弄不清楚对方是官员本人,还是官员的家眷、丫鬟、管家娘子?更不晓得“首长”这种称呼。想称官衔,可对方看起来并不像个官,就算是官也不知是个什么官。想叫“老爷”,可对方既不老,又是个女的。想叫“夫人”,可对方看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万一要是还没出嫁怎么办?想叫“小姐”,可是自己并不是人家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