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踏入艉楼甲板下宽敞的官舱,魏斯头也不回地便冲进浴室。预定的几套卫浴设备还在从临高运来的路上,每天除了洗海澡就是拿木盆冲凉的生活不时地勾起他对于在澳门度过的那段光阴的不快回忆。
在搪瓷浴缸里痛快地泡过一个澡,换上勤务兵送来的棉麻混纺制服,魏斯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松弛下来。填充了羊毛的普尔波万短上衣,累赘的南瓜裤,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紧绷绷的半截长袜连同镀金马刺装饰的马靴,就像那些愚蠢造作的贵族风范和礼节一样,无不令三百年后的穿越者感到疲惫、憎恶。他甚至开始怀念巴尔干,怀念枪炮的轰响,坦克履带摩擦出教人牙酸的尖音,机枪令人胆寒的扫射声;怀念进攻前的呐喊,垂死者的呻吟和战斗结束后幸存者因还活着而发出的粗野残忍的欢笑,但那个世界已经同他道永别了。西班牙人治下的马尼拉到处充斥的汗水和鱼腥的恶臭,他想念起刺鼻的烈性炸药味、炽热的钢铁气味和引擎的润滑油味儿,在这个世界里仅仅属于临高工业帝国的味道,远比十七世纪女人衣服上的熏香更令他怀恋。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西班牙语。”
“职业需要。总不能同墨西哥毒贩们开口就用纽约腔打招呼,让他们猜到我是个美国警察,准备送他们去坐牢。”假发已经摘下,和宽檐帽、海军制服上装一起都挂在墙上,薛子良一身熨烫整齐的卡其色短袖衬衫呈现出十足的米国海军派头。“看看都给你带来什么礼物。”他按响电铃,对着传声筒下达命令。
一只只标准包装箱搬了进来,几双有力的手将沉重的箱子悄无声息地搁到军官会议室铺的亚麻地毯上。
“你带来几个人?像这样的——”魏斯对临时充当搬运工的归化民军人很感兴趣。虽然都穿着水兵制服,但壮实的体格,极具协调性的动作,还有脚上的作战靴与挂在三角背带上的冲锋枪都明白无误地说明他们是特种侦察队员,“澳洲军”的绿色贝雷帽。
“就这四个。别嫌少,都是六队里一等一的棒小伙。必要的话,你可以带着他们攻下马尼拉的全部要塞。”特侦队新组建的第六分队侧重于水上侦察、两栖渗透作战,被视为临高版的 SBS。负责提供训练支援的海军和海兵队都对这支力量眼红得要命。特别是石志奇,已经几次放话要搞出海兵自己的海豹突击队来。
魏斯向特侦队员要了一支冲锋枪来细致端详。从鲭鱼号上捞出来“蝎子”已经在白羽和李一挝手中被魔改得面目全非,钢管制成,附有古塔胶垫的伸缩式枪托取代了原装折叠托,自制的枪口消焰防跳器让枪管看来似乎长了一截。弹匣前边赫然又伸出一个前握把,还连着一截圆筒,仔细一看,那居然是用激光笔改装的目标指示器。
“这些中国人工程师拿自动武器当乐高玩具么?”魏斯从包装箱中找出自己惯用的那支“蝎子”,很幸运还没受到李一挝的毒手,他更信赖原装的钢丝折叠肩托和消声器。
“他们能干的超出你的想象。”薛子良说:“军工部的设计师正在研究改造 MGV-176 的枪管和弹盘,为了适用威力更大的帕拉贝鲁姆手枪弹。”尽管.22LR 枪弹已经可以装填黑火药复装生产,MGV-176 冲锋枪却因威力过小而不大受欢迎。除了少量装备特侦队,主要用于训练以外;更多的沦为了元老们过枪瘾的玩具。魏斯不知道的是,为此王瑞相等几个工业口元老已经将他的赠礼评价为“有损于穿越壮举格调的鸡肋”。
“圣母玛丽亚保佑他们成功。”魏斯随口应声,一边继续查看木箱里的物资。包装在防水金属盒中的 C4 炸药,其分量估计足以将圣地亚哥堡厚达数米的石墙炸崩一面。他期盼已久的无线电台和折叠天线,FAL 伞兵型步枪、M75 手榴弹。
“检查你的专属武器吧,邦德先生。”薛子良指的是箱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伪装成手杖的间谍枪;米尼枪管改造成的掷弹器。两只弹药箱分别装着配合空包弹使用的超口径杀伤榴弹和燃烧弹,射程可以达到 300 米。魏斯摸了摸装填满黄磷和稠化油脂的薄铁壳,觉得如果在实战中发射这玩意还是需要些勇气。
“我会把试用报告写得尽可能详细。”魏斯耸耸肩膀,他表示对艾斯美达拉号本身更感兴趣。
伴随着再度响起的电铃的刺耳声音,一名军官穿着雪白的海军制服,走进来立正致礼:“海圻号练习舰舰长,海军少校伏迩铿前来报到,请长官指示。”魏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他穿上立领制服,配上金光闪闪的肩章,像极了二战电影中那些身材矮小却威严肃杀的日本海军军官。他不知道这个相貌颇似渊田美津雄的澳洲海军少校几年前还只是一名从山东流落而来的沙船水手。
“舰长,”薛子良说,一边从抽屉中拿出手枪皮套挂到腰带上,“请带领兰度先生和我参观军舰。”
两三小时过去了,魏斯感觉他好像已经在游艇上度过了一整天。在甲板上研究过各种索具和机械助力的升降帆装置,又钻到甲板下查看各间舱室。每当有水兵看见这一行人而放下手中的活计敬礼时,前雇佣兵就立刻挥手制止。他喜欢背着手一声不吭,旁观船员们做着自己的工作。
“这架子上原本装的是什么?”前雇佣兵费力地用汉语普通话提出一个问题。他指着中间塞满了吊床捆的舷墙,上边安装着钢架支撑的转轴支架,两舷都有,比鲭鱼号上为安装 M240 而焊上的万向支架粗大结实得多。
“是机关炮,长官。”伏迩铿少校用一种庄重而又不失分寸的语气回答。
“机关炮?”魏斯仿佛听见他所熟悉的大毒蛇链炮的砰砰声,他又想起南斯拉夫制造的,让雇佣兵们闻之色变的 20 毫米机炮。这怎么可能呢?
“手动机炮,和加特林枪差不多。”薛子良做了一个摇曲柄的手势。“现在存放在下边的前舱里,免得吓坏西班牙朋友。”
虽然船上的废水都通过铺在龙骨中间总水管排出,位于船底的前舱里还是弥漫着污浊腐臭的怪味。“就是它,”在防水盖布掀开后,魏斯差点以为澳洲人在穿越前盗窃了某家南北战争博物馆的藏品。五支炮管在汽灯下依次泛出乌蓝的光泽,他抓起手柄摇了摇,机件上了油,非常利索,炮管回转起来毫无阻滞感。“射速能有多快?”
“将近每分钟一百发,前提是你的胳膊够有力气。”薛子良比划着。三四式机关炮是应海军的要求,以哈乞开斯手动转管炮为蓝本开发的,相比历史上的原型,口径由 37 毫米缩小为 30 毫米,身管增长到 25 倍径。“那么炮弹的威力会随之减小么?”
“不,炸药的装填量比博物馆里的老式炮弹多,而且爆炸力更猛。”如果林深河在场,大概又会鼓吹一番高密度柱状黑火药的优越性。薛子良懒得费这番口舌,他也不怎么看得上临高自产的火炸药,“就你刚才摇的那两下,足够把一条海盗的快艇轰成碎片了。”
靠近船尾,刺鼻的柴油味愈发地浓烈,最后完全压倒了弥漫于船底舱室里的污水臭味。魏斯觉得舒服多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在坦克引擎盖上和衣而睡的征战岁月。机舱里的两台 60 马力热球式柴油机让前雇佣兵大开眼界,这两台粗大笨拙的临高产品把机舱的空间挤得及其逼仄,却保证了艾斯美达拉号在无风时依然行动自如的能力。
“柴油机排气管在甲板上只伸出一小段,我们将它伪装得天衣无缝。”薛子良说,“要是蒸汽动力那就太麻烦了,烟囱,风筒,这些玩意无论再怎么装扮,搁在帆船上都会跟圣诞老人穿着蕾丝睡衣一样惹眼。”
“柴油从哪儿来?澳洲—美孚石油公司成立了?还是澳洲人已经搞定了伊拉克的油田?”
“页岩油,广东茂名开采的,就在那里提炼成柴油。”
广东这个地名在前雇佣兵的脑子里只存在一个模糊的印象,至于茂名在哪儿更是一无所知。对页岩油如何变成柴油他也不感兴趣。反正艾斯美达拉号上的一切都令人满意,无可挑剔。冒牌伯爵兴致勃勃地回到舰长官舱。
“在这儿停留得够久了。我们去玛拉塔,那个港湾刚好容得下艾斯美达拉号。重要的是,伯爵应当能从别墅的窗口里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船。”
“挺有意思。”薛子良盘腿坐在伯爵书房的地上,面前的软木地板被一大块帆布覆盖着,上边铺满各种破烂不堪的金属杂碎,都是纪米德按伯爵的指示从马尼拉城郊的炮兵射击场上偷偷捡来的,各种球形、圆锥形榴霰弹和开花弹的残片。破碎的锥形弹体上长满锈斑,在残留的铜质或铅质的膨胀弹带上,被膛线刻划出的凸痕清晰可辨。
“瞧这个玩意,西班牙人的土星五号。”魏斯抓起一个通体焦黑,外形还基本算得上完整的火箭残骸。如果被林深河看见了,应该会认出这是一枚经过改进的康格里夫式火箭,尽管铁皮卷成的箭体呈现出一幅前粗后细的怪模样,箭体下固定的导向杆烧得只剩下了一小截。头锥上能看出开了几排整齐的圆孔,边缘已被高温所扭曲烧裂,弹头内的燃烧剂就从这里边喷溅出来,那里还凝留着几许硫磺和沥青混合物的残痕。事实上,这枚火箭从炮兵射击场上被施放出去后,阴差阳错地在空中拐了个弯,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村庄。当装扮成华人商贩的纪米德从那名他家禄农妇手中买下这支“魔鬼的焰火”时,她还在为自家被烧成灰烬的茅舍而痛哭流涕。
“你的这位朋友应该到本·拉登那里拿十万美元的月薪,替他制造核弹。这样的人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走私几支破枪?”
“见鬼,黑尔是保罗找来的。在他上我的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个家伙。再来点什么吗,朗姆酒还是葡萄酒?”
“卡斯蒂利亚红酒,谢谢。你在马尼拉究竟捞了多少好东西,我的爵爷?”
薛子良不再慢慢啜饮玻璃杯里散发着红宝石光泽的酒液,而是仰起脖子来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打开自下船后一直不曾离身的公文袋,递给魏斯一个牛皮纸包,封口处盖着鲜红的火漆印:“机密,阅后即销毁。”
魏斯得到的指示远比他想象的更庞杂,他必须与临高建立起定时的无线电联系,详细查明马尼拉殖民当局的军事力量和经济状况,他看出江的情报局对后者比前者更感兴趣。随时报告殖民当局的动向、港口信息,特别是马尼拉大帆船的信息;从殖民地官员和商人中收集关于欧洲局势的各种情报。甚至,他还要设法为从临高开来的一支勘探队取得进入内陆的许可,尽管执委会不愿意在目前为攻略菲律宾投入力量,但对群岛下的矿床早已垂涎三尺了。至于幽灵一样的可能存在的他的前同伙,情报局下达的指令是:“设法查明其存在”,但“避免可能导致自身暴露的主动接触”。
今年菲律宾的雨季来得很迟,但毕竟还是来了。豆大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汇成一片水流的瀑布。艾丝美拉达号在渔村附近的小湾里下了锚,这个小湾是由一条从海岸线延伸出去的天然乱石堤构成的,正好挡住了从东北方向涌来的风浪。
“你在这儿能待多久?”
“长不了,特别侦察司令部很快就会把我叫回去。你可以对伏舰长和四名特种侦察队员下令。他们接受的指示就是在菲律宾听从你的调遣,除非收到临高拍发来的新命令。”
魏斯凝望着窗外,玻璃窗外的雨帘模糊了视线,船上的帆都已经卷起来,在桅桁上捆扎得十分整齐。隐约还看得见甲板上几个罩在油布雨衣里的身影来回走动,那是执勤的水兵。
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隔着紧闭的书房门也听得见。马尼拉的华人工匠正顶着大雨在花园里埋铺管道,在随船而来的归化民技师指挥下安装新运来的盥洗设备。这些投入绝不是为了给自己增添阔绰的排场,他想,范拿诺华伯爵名下的别墅未来将会被作为针对马尼拉当局的情报中心,以及澳洲人驻菲律宾的贸易站。临高元老院里的那些中国人同国会山的议员们一样,头脑都精明得可怕。支援给自己的这条小船在他们眼里就相当于一整支航母战斗群,魏斯·兰度必须得干出点名堂来,否则就可能与江一起面对听证会的质询。
他将那几张命令塞回牛皮纸信封,用打火机点着,扔进了壁炉。“那个黑尔”,魏斯眼看着纸张被火焰舔舐成灰烬,“说自己是从美国来的,难道你没在电脑上查到过他?”
“你在开玩笑,”薛子良说,“如果 ATF 或者移民局的档案库里有个叫黑尔的日本人或者日裔美国人,我当然会有印象。问题是没有。”
薛子良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不记得某个日本人或日裔美国人名叫黑尔,但 FBI 和移民局的数据库里都能找到一个原名叫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的日裔巴西留学生,一个被列在通缉名单上的恐怖分子。
1974 年,30 岁的冈本敬二带着妻儿离开故乡,漂洋过海,最后在圣保罗郊外的村庄安顿下来。尽管到七十年代战后日本的移民高潮已经过去,不过在拥有一百多万日裔和日侨的巴西没有任何人会对一个新日本移民的到来多加留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地的日侨社团渐渐发现这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尤其不喜欢和本国移民打交道。他们不知道这名自称来自熊本的农夫与一年前因扫射特拉维夫国际机场而名声大噪的冈本公三是远亲,为了避开警方而移民巴西,这一点一直被敬二小心翼翼地隐瞒了下来。他的儿子的葡萄牙语名字是后母起的。定居巴西的第三年,敬二的妻子患病去世,在过了几年鳏居生活后,他娶了一名信仰天主教的巴西混血女子,把对方的姓氏也加在了儿子的姓名中。
小冈本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农场里成长起来,和他父亲一样生性沉默。除了干农活,他无师自通地专长于修理汽车以及各种农机设备,这让他在周边村庄的日侨中赢得了不少赞誉。而当埃瓦里斯托考入佛罗里达理工学院,前往美国留学时,在当地世代务农的日裔居民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攻读学位期间的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引人瞩目的特异之处。大学教授和同学们面对联邦特工询问时也只回忆得起一个中等身材,温和而寡言的日裔学生;成绩优良,除了所学的机械工程和化学工程专业,还对东方历史颇感兴趣,在日语外又自学了阿拉伯语。为了筹集去亚洲旅游的费用,他曾利用假期为联合太平洋公司工作,负责整修、维护堪称古董的蒸汽机车,他对那些老旧机械所倾注的热情令铁路公司的工程师们都为之折服。如果不是偶尔的一次缉毒行动导致警方从他的公寓里搜出了遥控爆炸装置的详细图纸和部分已制成的部件;他还将把人畜无害乖学生的角色一直扮演下去。
其后发现的一些线索逐渐把事实勾勒得越来越清楚,埃瓦里斯托同“基地”的外围组织合作,这些炸弹将被偷运入日本后重新组装,用于袭击美国大使馆与美军基地。但小冈本没有落网,也未如警方所预想的逃回巴西。一年半后,情报部门发现他置身于黎巴嫩南部的一个训练营,此后数年间又零星地出现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小冈本的行踪最后一次为美国人所知是在 2007 年的伊拉克,他从美军对什叶派民兵地下武器工厂的一次突袭中侥幸逃脱。
如幕的急雨打在帐篷和斗笠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就地征发来的土著民伕大呼小叫地想在军营里找到避雨之处。他们无权进入西班牙军人的帐篷,只好头顶几片香蕉树叶子权当遮蔽之物。除了这群可怜虫,站在帐篷外边的还有一个头戴中国式斗笠的人,他的全身都紧裹在粗布做成的黑色修士袍里,这在蚊虫肆虐的热带丛林中是一种不错的保护措施。只有凑到他跟前,才能从故意压得很低的斗笠檐下看出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埃瓦里斯托·冈本已经习惯于在室外独处以平息自己心中过度的兴奋。继母自幼向他灌输的种种繁琐的宗教礼仪对当下伪装成教士的身份十分有利,甚至童年时代残留下来的些许信仰的痕迹也开始以一种扭曲的形态逐渐占据他的头脑。逃出伊拉克,慌不择路地登上走私船以及后来如同费城实验般的穿越时空,一切如同这场骤雨般的令人猝不及防。当奄奄一息的冈本被海浪冲上东沙礁的滩头后,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在靠喝雨水、吃贝类和生鱼捱过两个多月后,一艘前往马六甲的葡萄牙商船搭救了他。恐怖分子埃瓦里斯托·冈本,既变身为军火走私集团成员的黑尔之后再度摇身一变,于是他成了为行道而受迫害流亡的日本切支丹保罗·高山。
也许在那之后上帝突然大发慈悲,眷顾起这名冒牌的信徒来。保罗·高山因制造火箭大败再度围攻马六甲的亚齐军队而名声鹊起。当一些耶稣会士出于嫉妒而公开质疑他的身世时,他便如自己声称的那样,追随着伟大的族亲高山右近的足迹来到马尼拉。在博取西班牙殖民政府与教会的信任方面,他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再过两天军队回到马尼拉,保罗·高山的声望肯定会跃上一个新的台阶,这可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胜利、凯旋。殖民军在从林加延、阿格诺河谷直到哥迪利拉山的远征中轻而易举的清剿了成百上千的伊洛科人,把凶悍的中国海盗子孙们所修筑的村寨变成一片白地,占领了富饶的碧瑶山谷,战斗中的伤亡少得令人惊讶。保罗·高山竭尽智慧发明的新式大炮和火箭当居首功,虽然年轻修士必然会以为人称道的谦逊来面对赞扬的声浪。但他的功绩和名字一定会被总督呈报给印地院,甚至会被上奏到腓力四世国王面前。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支持,保罗·高山就能组织一支西班牙人和日本义勇队混合成的远征军,把日本从愚昧野蛮的德川幕府统治下解放出来,一如穿越前的埃瓦里斯托·冈本致力于从美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解放日本一样。不同的是,当年他只能期望为自己的理想而献身;而身处这个时空,他似乎已经看到日本解放者的桂冠与统治者的宝座正在向自己招手。
热带的暴雨来得快去得快。雨消云散,太阳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保罗·高山按捺下兴奋的心情,转身走进帐篷。他没有注意到靠近北方的天际,一小片乌云正越聚越大,又慢慢地飘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