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甘泉岛(三)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000 字 | 编辑本页

起床号声打破了甘泉岛清晨的宁静,也让睡得一塌糊涂的甘泉岛的第一批建设者们二百个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海上的颠簸、晕船、糟糕的船上条件还有高强度的建设劳动,让第一个海岛之夜完全是在死一般地深睡眠中度过的,至少大家是躺在木箱子垒成的床上而不是把人叠成油焖大虾的吊床上。号兵尽职尽责地吹着黄澄澄的军号,海兵的帐篷前已经响起了整队的口令声,报数嘹亮而干脆,接着便是跑步走那节奏鲜明的咄咄声。相比之下,劳工们尽管顶着“民兵”的头衔但是要散漫的多,各队队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整好队,然后营地中飘起了阵阵炊烟。

一口锅里是刚刚打上来的甘泉井水,几块草地干粮扔进去不一会儿就是一锅浓香的米线,水煮开之后便可以吃了——这是所有非重体力劳动者的早餐,包括元老。而另外几口锅里,同汤不同料,加了许多的牛肉干、水果干和鱼干,尤其是这鱼干可是拿大名鼎鼎的南海大红鱼做的!除此之外还额外放了一小份盐和糖——这么一锅大杂烩,是专门给重体力劳动者吃的。

昨天黄昏的工作不算,从今天开始,甘泉建设就算是正式拉开序幕了。晨间海风清爽,太阳的温度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这光秃秃的小岛还不算炎热。早餐完毕稍事休息,各劳工队便在技术员们的指挥下,抓紧这最适合施工的时间忙碌起来。虽然队列素质堪忧,但是论起干活……都是苦出身的劳工们干活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昨天已经按照规划图,用木楔在地上画好了不同设施的位置,现在就是把它们变成一个真正的建筑了。一柄柄临高造的尖头铁锹毫不费力地就插进松软的砂土里,而把挖出来的这些还夹杂着贝壳和珊瑚碎片的砂土丢出去时,颗粒与金属摩擦会发出悦耳的哗哗声,这样的声音充满了南北两个营地。

张琪披着军装从医疗组的帐篷里走了出来,她戴着一顶 21 世纪的海岛草帽用以遮阳,虽然……在崖州近一年的几乎原始状态的生活已经在她的皮肤上烙下了亚热带的痕迹。四下看看已经忙碌起来的人们,便伸了个懒腰,穿好了衣服回身喊着:“来吧,我们也该工作了!”,医疗组的帐篷即是宿舍也是诊室,不过姑娘们是不能在这里面躲清闲的。暴露在毫无遮挡的海岛上顶着阳光高强度施工,脱水中暑极大威胁人们的健康,而医疗组的几个姑娘的任务就是在营地间巡诊,督促每个人按时按量饮水而且还要及时处理中暑患者。船上属于医疗组的吨位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储备的各类药品,特别是诸葛行军散。

“张院长,起了啊!”齐楚秦正指挥着一队劳工吭哧吭哧挖着砂土,旁边还堆着一些木头组件。他看见女孩子们出现了,便打招呼。

张琪噗嗤一乐,还从没有元老喊她“张院长”。她走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一片狼藉的工地:“这是挖什么?”

“今天先造海水淡化设施,这样三天后就有比较稳定的淡水供给了。”齐楚秦掐着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那好啊,辛苦你们了!”张琪看着那些组件毫无头绪,便要带着护士们离开,突然听见齐楚秦骂了起来。

“哎哎哎!你傻吗你!?那是玻璃!小心摔烂了!运到地方再拆箱!”

张琪望去,原来是几个工人从船上运来了整箱的玻璃,打算在小码头上就拆开,被当头一顿训斥,急忙抬着箱子向工地走来。视线越过忙碌的人群和简陋的营地,张琪望着水面……嗯?怎么少了艘船?

“怎么少了艘船?”张琪问。

“老陈和老聂出海去了,巡视周围的岛屿,探查一下情况。”齐楚秦随口回答,眼睛紧盯着那几个步履踉跄的工人,毕竟装满玻璃的箱子是很有分量的,搞得齐楚秦的心里也如过山车一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一挥手,“来来来,来几个人,帮他们一把!”

干活的事情,女孩子们爱莫能助。张琪看了会热闹,便给自己的小护士们安排起了活:“来,咱们分一下工。我和曲雅,我们去矿港营地。田雨薏、米思娣,你们两个在主营地。保护好自己,同时所有的工地都要转,好了,都去忙吧。”

“好,院长!”田雨薏点头,向身后的一个看上去黑乎乎的姑娘一招手,“来吧,米思娣。”

田雨薏是临高人,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去年夏天刚刚从医护学校毕业——像这种外派任务,百仞总医院才不会派那些已经技能熟练的护士呢!这可是给新兵练手的好机会!田雨薏是一个心灵手巧聪明的姑娘,如果按生活秘书的评级并不算很高但是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会说话一般,就像她的生母一样,一个黎族女人。父亲是临高的一个小地主,曾经和苟家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当年发达的时候买了田雨薏的母亲作通房丫鬟,后来生了田雨薏。可是在她两岁的时候母亲意外去世了,从此她便成了家里一个最不受待见的孩子,一个“野种”,备受欺凌甚至一度要卖给苟家。不过恰到此时,澳洲首长来到了临高,以雷霆之势消灭了苟家。父亲担心因为苟家受到牵连,听说髡贼到处搜罗孩子办学,于是就把最不受宠的田雨薏交到了髡贼手里权作“人质”,还巴望着能被哪个髡贼头目看上自己也好搭根线……在芳草地学习了一年,田雨薏成绩不错而且人很细心,便被要到了护校成了一名实习护士。现在的田雨薏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特别是那含羞带媚的可人模样让她被称作“何婧、郭芙”之后的“百仞总医院第三朵金花”,许多元老都在打她的主意。而田雨薏也知道自己的未来决定在澳洲首长们的手里,和那个从不正眼瞧自己的父亲再无任何关系了,于是她便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情——正式在东门市法院提起了和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的诉讼,在当时也算是一个挺有热度的新闻。元老院承认一夫一妻多妾制,但是不承认通房丫鬟这种家养妓的存在(尽管元老们自己还豢养生活秘书)。诉讼毫无疑问地取得了成功,把生父气的……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直把老头气的第二天就眼歪嘴斜下不来床了。不过为此也给她招来了些许麻烦,断绝父女关系即使在旧时空也是了不得的大新闻!有人说她“蛇蝎心肠”,也有人骂她“数典忘祖”……本着保护她的想法,百仞总医院便把她“发配”到了这蛮荒小岛。

田雨薏并不后悔来到这个除了砂土就是砂土的小岛上,她不怕吃苦,现在再苦至少也能吃饱肚子,首长们骂自己骂的再狠也只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比起过去的日子来说已经很幸福了。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来之不易的幸福日子,从到达崖州之后她便用十二分的注意力对待澳洲人的每一道命令,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让这一切都成了一场梦。检查储备、分发药品、测量体温,每一项任务都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因此自然是好评如潮,深得张琪的赏识。

“哎哎哎,俩姑娘让一下让一下!”齐楚秦和一群劳工抬着死沉死沉的整箱玻璃,龇牙咧嘴地擦肩而过。田雨薏看着齐楚秦,脸红红的,典型的少女怀春的模样。医药医药,医一半药一半,而制药工业本质上就是化学工业,齐楚秦作为元老院里为数不多的化工元老自然也就是“四分之一个大夫”,经常去芳草地和医护学校代课。齐元老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个子也稍稍有些拖北方元老的后腿,但是坏而不邪,邪而不淫……在旧时空就很受女学生的欢迎!而他穿越的原因之一就是和自己学生那点事情被人家家长知道了……没想到来到了新时空,齐楚秦苦苦追求一些女元老而被各种嘲讽的时候,又有女学生对他暗许芳心。这事就是这么怪,有的元老累死累活搞到一个生活秘书品级不高反应如死鱼,而有的元老那柳暗花明是挡也挡不住!

“田姐?”米招娣看田雨薏脸红红的发呆,还以为她中暑了。

“啊……我没事……走,我们再去转转。”田雨薏急忙回过神来,手习惯性地搓了搓衣角,眼睛偷看了一下齐楚秦的背影,逃也似的背着药箱下了沙堤。

“田姐,你不舒服吗?”米招娣倒是很是关心。

“没事……没事……对了,把单子给我,我们到码头那边转转……”田雨薏已经完全地慌不择路了。

四十个劳工加四十多个海兵,还有上岸帮忙的水兵和水手,百余人的建设队伍在甘泉岛上大干着……当然撸袖子可以,光膀子不行,这南海的太阳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地把自己的威力投射在巴掌大的小岛上,海水汗水加太阳,不一会就要爆皮裂口子。还好岛是白色的,理论上反射大部分太阳辐射,这要是黑色的那可就真要了命了……不过有地方需要是黑的,比如新搭建起来的海水淡化设施——对盘被动式太阳能蒸馏系统。这个东西结构非常简单,一个桌子似的木质底座上,中间是蒸馏池周围是导流槽,几片大玻璃组成一个带有巨大倾角的玻璃罩扣在上面。利用最简单的水遇热蒸发遇冷凝结原理,蒸馏池里放上许多黑色的砖石吸收太阳能作为热源加热池中海水,产生的水蒸气遇到相对低温的玻璃后重新凝结成液态水,在重力作用下沿着倾角流入到导流槽里,进而汇聚成涓涓细水流入储水桶——淡水就这样产生了。这种设备的优点在于结构极其简单,甚至完全手工就可以制作,而且没有什么复杂的机械机构,只要有太阳和海水它就可以稳定的产出淡水。不过缺点也很明显,由于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其工作效率也只有 35%上下,蒸馏池平均每平方每天只能产生 3-4 公斤的淡水,所以它不得不尽量做得大一些、多一些,成片连排布置。而大量的玻璃板也是十分脆弱和昂贵的,为了满足一百人的淡水需求而储备的大块大块玻璃板占掉了舰队紧张的载重配额中很大的一部分。而且这东西怕台风,一旦台风到来全岛所有人就要忙不迭地拆掉这些贵重的设备,免得一阵狂风暴雨飞沙走石全部损失。

不过齐楚秦并不是很开心,因为他原计划带的海水蒸馏设备不是这种玻璃对盘似的,他原计划用薄铁板组反射太阳光加热储水罐来蒸馏,这要比对盘式效率高得多顺带还能做饭用。但是……陈亮给他泼了一头冷水:“你打算怎么控制反射面的角度?旧时空那可是自动控制的!”,于是……只好作罢……不过至少还带了几个小型的太阳能锅,木炭和柴禾要节约使用毕竟甘泉岛和最近的珊瑚岛可是寸草不生,要是去远处有植被的岛屿收集燃料那还不够来回折腾的。

看着一座座海水整理池搭建起来,齐楚秦很是欣慰。照这个速度,最多后天,淡水配给就可以翻一番了。每个人每晚都可以得到满满一盆的淡水,冲澡不可能,但起码比现在一条湿毛巾擦全身强得多。正美着,只听耳边咣当哗啦一阵脆响,顿时给气的怒发冲冠:“干什么呐!?”

出汗手滑,两个劳工在安装玻璃板的时候一个没扶住,玻璃板便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大片,一个劳工的手还割破了。齐楚秦又急又气,由于吨位有限,所有的玻璃材料没有带备份,现在少了一块就等于废了一个池子,顿时气得就要打人解恨。

“手臂弯曲挤压住!”齐楚秦扬起来的手还没打下来就停住了,一个女孩蹿到了受伤工人身边,一边喊着一边动作熟练地给他包扎、换药。齐楚秦的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就势挠了挠头以缓解尴尬。

“对不起首长……我错了……”受伤工人也很害怕,仿佛看见了符有地在向他招手,要不是澳洲人不兴下跪只怕早就跪下了。

“手没事吧?疼不疼?”齐楚秦在女人面前生不起气来,只好皱着眉头厉声问道。

“报告首长,划了一道口子,已经包扎好了……不过他不能再工作了,要避免感染。”田雨薏擦了擦工人满头的冷汗说道。

齐楚秦气鼓鼓地嗯了一声,看着地上几块碎玻璃,又看看满脸都是恐惧的几个工人,狠狠地咬了咬牙:“这是责任事故!罚你们一个月工钱,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谢首长……”闯了祸的几个工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以后要小心!咱们不是在临高,受了伤转头就能送到医院去!明白没?行了,收拾收拾碎玻璃,注意别伤着。”齐楚秦想怒斥几句可是找不到词汇,只好不耐烦地摆摆手,安慰着快被吓懵了的工人们,“好了,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手上注意点轻重!别活没干好还把自己伤着了!再给我摔一块玻璃,回去了统统符有地那里体会一下没水喝的感觉!你摔碎一块玻璃,这一整台蒸馏池就无法工作!少一台池子,就意味着你和你的工友、战友,今天可能就没水喝!都听懂没有!?”

“懂了懂了……”工人们赶紧点头,长长松了一口气。澳洲首长还真是仁义,这么贵重的物件碎了没有打骂,还为大家着想,仁义啊……

本来心情挺好,现在心情一团糟。齐楚秦骂骂咧咧地看着工人们收拾碎玻璃,抬走已经无法使用的这台蒸馏池,目光落到了田雨薏身上,招了一下手:“你……你过来……”

田雨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木桩一样戳在齐楚秦面前:“首长?”

“你叫什么名字?”

“田雨薏……”

“那个工人手要紧不?需不需要后送?”齐楚秦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嗯……不用,伤口不深,我们也有药品可以处理,但是暂时不太适合做重体力劳动。”田雨薏壮着胆子回答道。

齐楚秦点点头:“好,那你带他去处理一下,完了让他给你帮忙,能干什么干什么吧。”

“首长,您真是好人!”田雨薏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