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的故事(二十六)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735 字 | 编辑本页

如果说来到新时空后,什么事情最让元老们感觉到一个“爽”字了得?除了可以享受近乎无限制的下半身福利外,就是几乎一手遮天的上半身的权力了。上个厕所门外都有保镖,两米外的报告有人代拿,大小屁事有人汇报等等等等……不过这些都是小“爽”,最大的“爽”点莫过于“打土豪,不分田地”,充当一个从天而降的掌法,作为人世间的仲裁者。而陈洛、徐工和聂义峰,此刻正带着这份爽的不行不行的心情,带着部队连夜包围了这个叫“乐田”的村子。

乐田村距离崖州城约 30 公里,是一处渔港发展来的海滨小村,人数不多约三百人,以赵姓汉家为主,少有外姓汉裔和黎苗。这是一个自然村,也就是说由于村子本身规模较大闲散人口较少而没有集村并屯。村里当然也选举了村委会,但也毫无疑问地其实就是原来村里主事的大户换个名头,建立了民兵连但实际上成了赵老爷家的家丁。不过与样样政策嘴上照办村人却不配合的琼海村不同,乐田村平心而论对崖州前委的一应指示做的还是很到位的,无论是清田丈亩还是卫生改造还是人口普查这个村子事事都办的很出色,但是……没有一样是工作队入村办的,全部交由“村委会”代劳,工作队只是去下达指令而后整个过程乐田村全部秘而不宣。当然,其他村子一样也是要由村委会具体操办,但是代表崖州前委的工作队是要过问整个过程,至少是要进村子的。

典型的政权不下乡!

在过去,陈洛忙于“州城经济圈:打造西门市、大型手工工场、集约化农场和现代模范村,对这个三十公里外的乐田村一时顾不上。现在,对方一个不太冷静的举动,让陈洛终于逮到了杀猴儆鸡的机会。

“现在分配任务,黎明的两个海兵排将直接从海港登陆,吸引村里民兵的注意。龙美尔、战神,你们俩带两个班,从正面村口进村,国民军一个排跟进。我强调一点,对方没有攻击行为,严禁开枪!对方一旦有攻击行为,只允许对攻击目标进行反击。你们不是去屠村,明白吗!?任务目标是包围赵殿才大院,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一切行动听指挥,严禁擅自行动!另外,我提醒使用转轮卡宾枪的同志,注意据枪规范,不要挽起袖子,以免灼伤!”聂义峰如此给东拼西凑起来的部队下达命令。这是海军第三远征队强挤出来的仅有的一点兵力,还是从下乡工作队里把龙美尔调了回来,战神的炮兵也进行步兵基本训练,但他们毕竟是炮兵啊……没有步兵指挥官,这半个炮兵连的战斗力顶不上一个步兵班。

赵殿才,便是前些时日在崖州善后局门口怒斥髡贼结果被张随便丞相附体怒斥而亡的那个赵老爷的儿子,在崖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崖州和平解放前,赵殿才家的产业有州城内的两处药铺和一处风月场,乐田村几乎全村的耕地都在他的名下或者由其控制。崖州和平解放后,赵殿才放弃了风月产交由澳洲人“改造挂牌”,药铺也近留有一处,另一处交给了张琪的医疗小组。乐田村也十分配合地进行了清田丈亩工作,而且是全州第一个完成——赵氏父子都是崖城州学林梦正的学生,也算是诗书之人,不同的是赵殿才要比他的父亲脑子灵活得多,如果不是他力排众议事事顺从澳洲人,只怕赵家早就步王粪霸家的后尘了……但是,如此的头脑,他怎么会犯直接与工作队发生冲突,而且还动用家丁攻击工作队员这么弱智的错误呢?不像是他的行为风格啊?为此,聂义峰满腹疑问。

“我猜,八成还是因为我们骂死了他老爹吧……”陈洛耸耸肩,“他以为事事顺从就高枕无忧了……还是那句话,到现在这些人还不明白我们要从他们身上拿走什么,我们要的又不是一个听话但水泼不进的村子。”

“哎,那人真是张随便骂死的?可以啊!”徐工听说了那天“丞相怒斥”的一幕,已经在崖州城里越传越神了,他一直觉得好笑没有相信。

“当然不是直接‘骂死’,估计那个赵老爷也是倒霉,有什么心梗或者脑溢血之类……也好,就他们过去在崖州的所作所为,骂死是轻的。”聂义峰苦笑着说。父母皆为医生,病属的谩骂见得多了,不过来到这个时空才见识到什么叫以医牟利、草菅人命。

“反正,今天就是他赵老爷家败落的日子了,活该自作聪明。”陈洛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已经沐浴晨光的乐田村。

部队是连夜行军到乐田村外围的,区区三十公里沿着大路前进又没有重武器,部队稳稳地行军中间不停歇仅仅六个小时就到了,然后美美地休息到了天亮。黎明的两个海兵排已经趁着夜色,悄悄划船登上了乐田村的小渔港,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此处只有几户完全从事渔业生产的渔家,被登陆的海兵惊醒后刚要喊叫就被战士们捂上了嘴。渔民发现是伏波军,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知道赵家老爷是要倒霉了。对村民们来说,他们虽然习惯性地听赵殿才的命令,但并无多少忠心,当即不再吭声,安静地在自己家里看戏——毕竟是澳洲人来了之后,才住上这木板搭建的房子,过去只能住在自家船边的窝棚里。

“海兵二连已占领攻击发起位置,没有遇到抵抗。”无线电里传来黎明的声音。

“好,注意隐蔽。”聂义峰对着手台说道。

“行啊,老聂你的兵可以啊!”陈洛不禁称赞。

“陆军的功劳,黎明是我从余志潜第三营那里借来的。”聂义峰也算是实话实说。

“哎哟,海军夸陆军,这事可不常见。”陈洛半开玩笑道。

整体部署还是典型的一点两面,作为半路出家没正经上过军校的聂义峰也就这水平了。渔港和村头两翼同时发起攻击,村头实际是牵制,龙美尔和战神带领充当步兵的半个炮兵连和徐工的国民军一起在这里瞎咋呼,黎明的两个排才是真正的主攻。陈洛的设想是部队毫不理会乐田村的民兵,直取赵宅。村人不过是习惯于过去赵氏积威才听命于他,一旦发现赵宅不保,他们才不会舍生忘死呢,因此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部队后面,跟着前些天吃了哑巴亏的工作队,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报复的快感。陈洛觉着此刻不应打压这种报复心态,但是行动一旦结束必须马上给他们戴上紧箍咒,免得祸祸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陈洛可不想出现“大宋伏波军屠了大宋村子”的流言,那不成了和大明比烂了——实际上崖州前委还有其他动作,张随便的宣传口已经提前备好了《赵殿才反元老院反人民集团的罪行录》并下发给各下乡工作队,鸡鸣之时同时在全州范围内大肆宣传“赵殿才反元老院反人民集团”的覆灭,根本就不给流言留土壤。

喔——喔——喔——鸡鸣时分。

“开始!”聂义峰拿起手台,大声命令。

阳光还仅仅只是沿着曲折的大气层铺到了乐田村,海面刚刚显露出了一点模样,村子高矮不同的房舍逐渐从黑夜中伸展出身影。一队队一晃而过的影子,在脚步声和身上各种家伙什的碰撞声中快速向村子中央那座宅院移动着,毫不停顿。村里响起了犬吠,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又传来了人声的嘈杂,惊恐的喊声、叫骂声、求饶声此起彼伏。突然,一声枪响,接着又是连续两声枪响,是米尼式步枪和转轮卡宾枪的声音,人哭狗吠牲畜嚎顿时响成一团然后迅速沉寂下去,整个乐田村恢复了此前的沉寂。也许过了十几分钟,也许不过十几秒钟,无线电响了起来:“任务完成!两人受伤,无人阵亡!”

聂义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这种突袭还能有人受伤?抓起手台问道:“伤者情况?”

“没有大碍,打斗中扭伤。”

“正常正常!”陈洛笑着扶了扶自己的帽檐,哈哈笑着,“来吧,进村!”

刚才村里的鸡飞狗跳早就把村民们吓醒了,大家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从天而降的髡贼。大家对髡贼为何而来心知肚明,因此都离得赵宅远远的,而那些参与围攻工作队的民兵,除了被摁在赵宅院内的全部都跑了。赵氏的一应宗亲试图鼓噪族人,但是大家知道眼前来的是货真价实的伏波军,不是什么下乡工作队,并无人敢上前造次。而这一下子,这些赵氏的亲戚们却惹火烧身,立刻被国民军拿下,全部押到了赵宅内一起蹲着了。整个行动前后没超过三十分钟,然后一切都沉寂下来。

“我也就是欺负欺负海南的宗族势力不如广东那边强,这个赵殿才还算是有头脑,可是他爹算上给孩子把孽作下了。”陈洛看着围观人群,那些蠢蠢欲动,却慑于伏波军刺刀不敢妄动的村人,笑着对聂义峰说道。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真要在广东,这点兵力你就敢抓人家老大……去年我打西乡的时候可以一个加强连还有海军炮火支援才敢进攻的!这个村子也是可以,全村死战……”聂义峰想起去年在珠江口率领 B 支队巡航作战的经历,“还有那个什么官富塘,大户们当时联合了南投水寨的明军要打我的伏击,无奈代差太大……也就是福永的人还算是识相,打着‘大宋后裔’的旗号,一下子认了‘文相后人’文总当爹。”

“哎,文总好像还真是福永人。”徐工笑着说。

“我靠,这不是自己祖宗认自己当爹么!?”陈洛一惊,大家哈哈大笑。看到髡贼笑的没心没肺,被刺刀逼在胸口的村人们更加心慌了。

战斗,如果可以算得上是战斗的话,平淡无奇地结束了。赵殿才和他的亲戚们全部跪在赵宅院子里,而赵殿才本人却出奇地冷静,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三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澳洲人。赵家丫鬟仆人也战战巍巍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甚至连抽泣声都压不住。海兵战士们端着步枪围在周围,朝阳已经照亮了刺刀的模样。

“我还以为会是多大的动静,不瞒你们说,我还准备跟当年苟家庄似的大干一场呢!”徐工看着一院子的阶下囚,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多大点事……”陈洛笑着,一眼就看到了赵殿才,坏笑着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我说,赵家少爷,你这是何苦呢?”

“杀父之仇,亡国之恨,不可不报。”赵殿才如实回答。

“亡国之恨?你倒是很忠心啊!”陈洛噗嗤笑出了声。

“贤者云……”

“得了得了,你此前的表现可不像是‘贤者云’啊……”陈洛不耐烦地摆摆手,看着这个面无表情地人,“我很好奇,为什么不允许患疟疾的孩子去崖州瞧病?”

“去了就是死,已经死了多少人了?”赵殿才说。

“这话说得,不去不更是死,指望你老爹给他们瞧病?也得有钱啊不是?”陈洛讽刺着。

“生老病死,富贵贫穷,皆有天命,不可忘言。”赵殿才摇摇头。

“哎哟,这话你自己信不信?据我所知,你老赵家也不是什么世代的大户,成为崖州一方豪强,也就两三代人吧?到你也就第三代……合着许你家咸鱼翻身,哦,不让其他村人过上好日子?”陈洛心说这种话,你自己信不信?

“不必多言,事已至此,还往陈首长莫要折磨我的家人,给个痛快。”赵殿才露出了笑容,盯着陈洛。

“你嘛,死倒不至于。我就是好奇,你明明知道会是这个下场,你可不是个傻子,怎么就办了这么蠢的事呢?说你为父报仇,我信,可你是那种为了为父报仇宁可搭上自己未来前程的人吗?”陈洛也笑着,迎着眼神顶了回去。

“不必多言,不必多言……”赵殿才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陈洛。

陈洛站起来,向聂义峰和徐工耸耸肩,满心的莫名其妙。

“啥情况。”聂义峰问。

“不知道,以这个人的头脑,不会不知道得罪我们是什么下场,而且他过去的做派,可以说是顺民良民。就算是父亲被我们给骂死了,为父报仇他有很多选择,比如说举着父亲灵位大闹善后局,这样对我们的打击岂不更大?他为什么选择了最没有意义也最白痴的一种方式?”陈洛看着一院子的俘虏,小声说着,“我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种事情我不擅长……我还是给你当打手。”聂义峰摇摇头,露出了“别问我,我也不懂”的表情。

“也许有敌特势力……也许……是编剧不知道怎么编了。”

“什么?”陈洛没明白。

“没事没事,玩笑玩笑……”徐工一笑,又严肃起来,“那,赵家怎么处理?”

“罪不至死,攻击工作队也没有严重事件,那个工作队长自己也有过错。我看啊,当家的发配琼北劳改,几家都迁走,听说鸿基和香港那边缺人口,就让他们去那里吧,说好的《迁移令》,咱们不能食言。至于这个乐田村,改成行政村,村民抽出一部分和其他村子对调,彻底换血。”陈洛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显然早已有所打算。

“你这,不符合法治精神啊!”徐工和聂义峰摇了摇头。

“哎,马甲也得派人来啊……”陈洛苦笑着,一挥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