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南治安强化运动(一)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345 字 | 编辑本页
当崖州战战兢兢地望着已经变了的天,心里七上八下地准备迎击台风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东沙岛的报警电报:台风不按剧本来,没有正面袭击琼南,而是提前从东面扑了过来奔着琼山和临高去了。崖州元老们阅过之后,那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用聂义峰的话讲,就是充分理解了《战争与和平》里那个俄军炮手的心情——有一个炮手发现一枚威力无比的开花弹冲自己过来了,吓得尖叫着几乎都站不住了。结果这枚炮弹没有命中炮位,而是跃了过去在步兵阵列里爆炸了。劫后余生的炮手狂喜:“没来这,找步兵去啦!”
尽管如此,台风的南翼悬臂仍然给崖州带来了足够的降水。大雨引发了山洪和内涝,河水暴涨,所有洼地一片汪洋。崖州港遭遇风暴潮,炮台被滔天巨浪硬生生砸毁了半边,水警区一艘 037II 受损,地方上两艘商船被直接扔上了岸。西门市几乎被夷为平地,仅存几个坚固建筑。好在花大力气修建的水利设施保护了绝大多数农田,所有工厂也都安然无恙,算是磕磕碰碰闯了过来。如 1629 年台风来袭一样,聂义峰和徐工身先士卒带着部队冒着大雨救援抢险,折腾了两天一夜,然后……一起病倒了,气的张琪直跺脚。
脸颊疼的要命,好像眼睛都被挤住了似的,鼻腔里被焦黄粘稠的鼻涕填充的满满的,绝不敢擤鼻涕,因为一憋气脸颊就像要爆开似的。聂义峰裹着毛巾被躺在凉椅上哼哼唧唧的,张着嘴喘气。
“彪啊?再给我彪啊?来,再彪一个我看看?”张琪送药的时候从不说好话的。
“我说你不去看看徐工……”聂义峰半截脸好像悬挂着似的,鼻音很重,“别呲叨我啊……”
“他我就不呲叨了,直接揍他!”张琪怒道,聂义峰一下子就乐了,脸一疼又是一阵哼唧。
“合着徐工在家……这么没地位……他还给我们吹呢……”聂义峰吊着半张脸笑着,想揉又不敢揉,“我这是鼻窦炎吧?”
“你还知道啊?你当现在是 1629 年吗?我们有的是阿莫西林头孢氨苄奥司他韦香菊颗粒?”张琪没好气道,“要我说就该把你俩剥夺元老席位!你们这是浪费珍贵的储备药品来换自己的名声!”
“哎哎哎……不至于……不至于……”聂义峰急忙求饶,这帽子可够大。
“你们啊!1628 年 1629 年哪怕 1630 年你们作死也就作死了,有储备药品给你们撑腰。现在,我给你打一针过期青霉素做个实验?”张琪目露凶光,“你们不是说本时空细菌不堪一击么?行啊,我让张枭给你们一人打一针抗药菌,我看你们还作不作死!?”
“**?抗药菌?”聂义峰瞪大眼睛。在他的概念里,本时空的细菌根本都是没有抗药性的战五渣。
“张工已经发现了,你们要再这么个作死法……用不了多久,哼哼!”张琪两手往白大褂的口袋里一插,看着有些懵的聂义峰。
“好了好了……大水之后必有大疫,这满城汪洋搞不好就要疟疾……小的已经知错了,张大首长饶命。”聂义峰虽然是个好脾气,对当年一起开发百图基地的老搭档也很尊重,但自己病成这样还被没完没了地怼,也是有点脾气的。
“早就安排好了,陈洛带着人下乡去了,一个村一个村的落实。”张琪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把用药又嘱咐了一遍,端起药盘便要离开,却见徐工来了,“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徐工面色很难看,看得出大病了一场,他向妻子笑了笑,指了指老聂:“刚接到电报,通讯兵送我那去了……找老聂……”
“我?”聂义峰从凉椅上爬起来,接过电报只扫了一眼,脸色就难看起来。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总参命令,我们抽调部队,与三亚配合围剿东哈黎。”
“还是开始了啊……”张琪想起在黎区的日子,好像刚过去不久,眼神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是啊,还是开始了……可是现在崖州刚刚遭了风灾水灾,本来就兵力不够。这个时空开始围剿黎区,这不添乱么。”
“围剿?围个屁!崖州三亚加一起总共才多少部队?一个排一个山头都不够分的,这就是武装游行罢了。”聂义峰把电报又仔细读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数,“大孙头已经为我们争取过了,你看,明确我们抽调部队,是‘抽调’,工作重心还得是崖州的建设……那就按原定计划,把龙美尔的一连从宁远河南岸抽出来执行任务,我亲自带队。”
“你别了,崖州这边也需要你啊。”徐工说。
“我必须亲自带队,不然我怕战士们回受不了。我们给战士们洗脑,他们满脑子都是民族团结民族平等民族和平。我担心三亚那边有些事会过火,我要不去那些脏活一定会让我们的战士来做!这种脏活不能干!干了就是一辈子的污点!战士们会受不了,会发疯的!”聂义峰好像鼻子也不堵了,脸也不疼了,目光如炬声洪如钟。
“都是现代人,他们能多过火?你别跟演戏似的!”张琪估计这货又把自己代入到哪部军旅剧中去了,不觉好笑。
“能多过火?去年三亚矿工暴动都听说了吧?那几个‘现代人’执行了‘十一抽杀令’,所有暴动工人每十个人里面杀一个,我靠,整个一大革命失败后的还乡团啊!”聂义峰看过这次事件的通报,属于对处理方式比较反感的这一派元老。
“那也是那些工人先杀人在先,我听说很多护士都……连小郭芙都差点被……”张琪心里也是比较膈应,但百仞总医院的人马在这次暴动中差点遭了殃,所以还是倾向于报复。
徐工摇摇头:“算了,当时就是疟疾死人太多引起的。”
“这不说嘛,低估了疟疾的威力,准备不充分,结果一下子死人太多猝不及防,工人们受不了暴动了,这事不应该拿到元老院里质询么?”聂义峰两手一摊,很是无语。
“搞笑,你质询谁啊?质询他文德嗣的亲密战友、穿越三巨头之一的王总?还是质询伏波军创始人之一的席胖子?”徐工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这事一开始就没把那些归化民当成一个人,完全是作为消耗品,纸面上的数字,死了划去就好了,再加一个。”聂义峰接着说,“这种政策,你能指望他们对黎区有什么‘不过火’的举措?能比当年日本鬼子五一大扫荡有人性我就烧高香了!”
“不至于……不至于……”徐工急忙摆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崖州这边的部队交给我,你去参加对黎区的围剿……这种话别再说了,对那帮满嘴言论自由的人,你这话可是刺耳得很,别再给老孙惹麻烦了……”
“好……”聂义峰点点头,随手戴上八角帽,想了想又摘下来从肩拌下抽出船形帽戴上,抓起自己的武装带,“刚才还和张琪说疟疾,这大水退了,疟疾就该来了,别我们嘴上吐槽着结果还重复着三亚昨天的错误……要是崖州疟疾大疫,那咱们可就算是出了名了。”
“大疫也没办法啊……你当是 21 世纪,有充足的药品呢?行了,这事就交给我和陈洛吧。”张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就“十一抽杀令”是否过火争论。大灾之后防大疫自古就是悬在历朝历代**头上的一大重任,远了不说,新中国从 90 年代开始几次大的自然灾害,花在灾后防疫上的钱甚至比抢险救灾本身都多。如今崖州大水刚退,到处都是滋养蚊虫的乐园,一旦蚊群肆虐,疟疾就会爆炸一般肆虐全城……可是元老院的医药力量,甚至都不如旧时空的一个县城防疫站,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那个……再给我一盒阿莫西林和桉柠蒎,我省着吃……”聂义峰披挂完毕,鼻窦又带着半边脸疼了起来。
“不用省,按量吃……注意安全。”张琪点点头,回头喊,“卫生员,给聂首长拿一盒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和一盒桉柠蒎!”
宁远河滚滚浊涛轰隆隆的穿过河道,直入大海。不过幸运的是,宁远河的河床要比文澜河深得多,因此上游的山洪并没有如临高一般蔓延肆虐,只是在一部分低洼地段才溢出了河道淹没了洼地。以海兵一连为核心,一千多民兵和老百姓正在加固简陋的河堤,一段一段地排查险情。保障连直接把炊事车拖到了大堤旁,一大盆新鲜蔬菜或者天厨酱菜与大料下了锅,锅壁上用猪油刷了厚厚一层,顿时呲啦一声香气直冒。几口大铁锅开始冒着白汽,里面是正在沸腾的大米粥。龙美尔听说过 1629 年的文澜河堵口,而且失去了在军政学校 1628 特训班的两个最要好的同学——他们都在堵口战斗中被滚滚洪涛卷走了——在临高的时候,他经常到文澜河大堤树立纪念碑的地方,祭奠自己的老战友。所以,当部队上堤的命令下达时,龙美尔是带着极强的神圣感,带着自己的海兵连守在宁远河的一处弯道。这里的大堤将承载上游几乎全部水量的正面相撞,如果不能逼迫洪水转向沿着河道前进,那洪水就会从这里猛烈地席卷大片的农田,后果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于是,从台风来之前开始算,这一守就是近一个星期。幸运的是,咆哮的宁远河倒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大堤虽危却安然无恙。
“龙连长!龙连长!”祁德隆带着国民军崖州中队,扛着各式家伙,摇摇晃晃地踩着泥泞,来到了河堤旁。
“啊?”龙美尔回头看了看,知道是要换防了,便往地上一坐,直接从河堤上溜了下来。反正已经是满身泥泞,不差这一屁股泥巴了。
“龙连长,聂首长命令你们连和国民军换房,然后回营地休整,明天执行作战任务。”祁德隆呼哧呼哧地喊着。
“好!”龙美尔知道有围剿黎区的任务,只是点点头。
“交给我们吧,龙连长!”国民军中队长是一个前明军军官,算是少有的被聂义峰看得入眼的旧军人。
龙美尔笑了笑,转身喊道:“海兵一连!下堤!”
经过任务交接,大堤上的身影换成了国民军那五花八门的衣服,有穿明军服装戴袖标的,有穿老百姓衣服的,也有穿半身伏波军军装的……套头衫式的国民军/治安军 31 式军服还没有配发到崖州,服装产能已经全满,优先琼北部队换装。大堤下,海兵一连的战士们全是泥猴子的样子,在班排长的口令声中整齐地列队,即使满地泥泞向右看齐依然跺着小碎步,于是……有人滑到了,大堤上下一片哄笑。
“行了行了……你呀……你可真现……”龙美尔忍住笑,接过指挥权,“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崖州军营外的检疫营,澡堂子里有热水,工人们正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水挑把稍好的热水倒进屋顶水池里。已经累得快精疲力尽的战士们,美美地冲着热水澡,竟然有人坐在地上睡着了,也不管木地板上的沙土和淋到身上的水花。水溅到鼻子里,呛醒了,睡着的人才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匆忙冲着身上的泥泞污垢,嘴里还打着哈欠。澡堂子外面,是一片洗衣女工,正吭哧吭哧给战士们洗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排水沟里的水都变成了灰褐色——泥土的颜色,以及元年式系列军装老生常谈然而无解的问题,掉色。
龙美尔早就洗完了,换上了干净军装。不知为什么,上衣、裤子和帽子褪色程度并不一样,于是集合成一身之后带有一种喜剧效果。龙美尔就这么如通小丑一样,走过还有些泥泞的道路,来到远征队指挥部。指挥部后面,炮兵和工兵们正在抢修崖州港炮台。
“报告!”龙美尔立正喊道。
聂义峰打开门,一摆手:“行了,礼节免了,进来。”
作为海军步兵的老资格,龙美尔在聂义峰的面前还算自由一点,便很放松地坐在桌子前,把帽子一摘,直截了当地问:“指挥长,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你的连就是休息,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先去瓦郎寨,和那瑞峒主的人马汇合。三亚的特侦队已经到了那里,我们一起去东哈黎的地区。陆军第二营会从三亚北上,卢峰首长的部队从东面的陵水进入东哈黎地区。这样宏观态势上,我们就对东哈黎形成了西、南、东三面包围。当然了,由于我们兵力不多,实际上我们做不到包围……连压迫都做不到……”聂义峰也不跟老部下客气,一边喝着热乎乎的感冒冲剂,一边指着地图上的箭头。
“真打啊……”龙美尔脱口而出。
“废话……东哈黎频繁袭击三亚我们的工地,肯定是真打。但是……要注意分寸!别给**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聂义峰严肃着点了点桌子,“部队思想情况怎么样?”
“报告指挥长……进行了一些动员,战士们也都知道东哈黎对元老院的袭击。倒是没什么过不去的,就是不知道二连和轻步兵连那边……黎明连长,就是东哈黎啊……”龙美尔有些忧虑。
“记住,是自卫反击。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崖州和三亚的归化民,对挑起战端的黎族峒寨进行有限度的反击作战。这一点一定要跟战士们解释清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定要落实到位!我们不管其他部队,海军第三远征队的每一名官兵,都必须做到不滥杀、不抢劫、不放火、不奸淫。”聂义峰把感冒冲剂喝干,憋回去了一个喷嚏,接着说,“士兵委员会要保持警惕,坚决杜绝任何违纪行为!不要以为小违纪就不是违纪!这次进黎区不必以往,之前去瓦郎寨,有的战士去向村民讨酒喝,那叫有朋自远方来人家也高兴。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作战,必须保证绝对的严格纪律!”
“明白了,指挥长你就放心吧!”龙美尔立正答道。
“好了,去好好休息,你们这些天辛苦了。”聂义峰终于露出了笑容,摆摆手。龙美尔敬礼,退了出去。
就像是演戏一样,聂义峰抑扬顿挫地和直接指挥官谈完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个准谱。这次行动的指挥权是三亚方面,自己说白了是去看热闹的。万一有什么过火的事情,战士们会有什么反应?聂义峰想不出……他看着地图上已经被特侦队找到了四五个本次攻击的目标,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旧时空无数次听过的反围剿和反扫荡的故事,只是这次自己扮演的肯定不是红军或者八路军的角色。聂义峰摘下军帽,帽子中央那颗布质红五角星,这是元年式系列军装最让人入戏的地方,整个就一红军范……自然也在元老院里拉了不少仇恨,启明星启用后目前正有元老提案,用启明星替代五角星。但至少目前为止,聂义峰自认自己没有做过有辱这颗红五星的事情,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颗心目中的红色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