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崖州(七)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538 字 | 编辑本页

崖州水寨这里的工程,主要就是两个——把水寨扩建成商业渔业兼顾的崖州港,其过去虽然已经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水师营寨,但以元老院的标准还缺很多必要的设施,至于原来的住房则直接改建为劳工营,给杨威降军和招募来的老百姓居住。标准比起标准预制件搭建的木板房来说,马马虎虎还算不错。第二个就是建设从连接崖州城和崖州港,并且和驿路相连的公路。琼南工作队里有临高建筑总公司培养的第一批归化民建筑师,他们当初在百图基地就练过一次手,在香港、马袅等地又跟着元老们下工地实践教育了一年多,现在已经成熟多了。在他们的指挥下,降军俘虏和劳工们分布在四五公里长的战线上,挥汗如雨。

陈洛一边干活一边琢磨着,崖州和三亚相聚四十公里。而本时空的三亚,那里有什么呢?没有什么旅游和商业,不过一个田独铁矿和榆林要塞,而且田独-榆林这条线,实际上是被一道分水岭和三亚给分隔开了。当然不排除元老们都盘算着以后在三亚盖海景别墅,过年的时候带着生活秘书来度假。但从可以看到的时间里,他觉得三亚的价值并不大。也就是说在本时空,也许不会发生崖州东移四十公里变成三亚市的情况。崖州古城这边,有一定的农业、商业基础,有固定的人口,元老院势必要在崖州投入资源已让这些人口尽快发挥出其该有的效能。而这样一来,本时空的崖州和三亚,就有极大概率会发展成两个互相独立的城市了……尽管元老院还没有注意到旧时空的崖州与三亚的这点关系,但是陈洛觉得自己最好是促成崖州市和三亚市,而不是又变成了三亚市的崖州区……这样,自己在琼南也就有了奔头,起码是和三亚同级别的,矮也矮不到哪去……

崖州的老百姓,对现在莫名其妙的工程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顺从,并没有多少人去问为什么,只是偶尔会看着石灰水刷出的标语笑一笑——“要想富,多生孩子多修路”,通俗直白。陈洛倒是能理解这种心态,毕竟这些老百姓过去饭都吃不饱,现在管着他们一天三顿饭,他们才不会去关心为什么要修路,只要干活拿工钱就好了,拿了工钱就可以到劳工食堂买饭吃,想买啥买啥——这样临高的粮食流通券就成功地深入到了劳工们的生活里,就如同当年初到临高时一样。当年的穿越集团现,信誉就是从给劳工发餐券买饭开始建立起来的。当然了,崖州是有“群众基础”的,得益于三亚积攒下的口碑,老百姓们对发到手里的几张票子并没有任何怀疑。

“这才刚刚开始呢!”陈洛心里得意地笑着,他基本把 1628 年的许多政策给照搬了过来,而且还进行了发挥。在兴建中的公路旁,一百多个劳工和俘虏正在搭建一片横平竖直的棚户区,这里是两个月后的崖州西门市,准确的说将是穿越集团进行商品倾销的地方,元老院有许多可以投入市场的商品,其中一样最为重要——盐。在崖州,盐本身几乎就可以当成货币使用,而这恰恰就是元老院的强项。自从广东的官富塘全村人被聂义峰完整地运到临高后,马袅盐场的人力资源第一次超过了设备理论产能,从而不得不向儋州分了一批人力成立了儋州盐业公司。总之,元老院有足够的盐来控制崖州的经济——而陈洛野心勃勃地要在这个还不存在的西门市,复制一个百仞城的辉煌。也许没有临高那么的耀眼,但足以震撼整个琼南。

“陈大人……”一个老吏战战兢兢地来到工地上,跪倒在陈洛面前,这让他心里美得很,不过嘴上还是说着,“起来吧,大宋不行下跪,说罢。”

“王老爷已经转押到了善后局里……”老吏站起身,说话小心翼翼,生怕激怒澳洲人。澳洲人在琼北怎么处理的旧吏,崖州早就传开了。要不是背水绝地无处可去,老吏早就逃之夭夭了。

“哦?辛苦了,老方……群众大会安排到什么时候?”陈洛很满意,拍了拍老吏的肩膀,回头问崖州工作队的队员,正是祁德隆。

“明天上午。”祁德隆回答。

“好,好,今天下午挨家挨户通知到,明天在东门举行群众大会,公审这位王老爷。”陈洛满脸的志得意满。

祁德隆急忙跑去,向自己的组长传达首长指令去了。

跟着义务劳动的钟崇,看了看跑远的祁德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位王老爷,自己任上也和他打过交道,对其很愤怒,但是平日里对自己的孝敬也不少,也就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无为而治了……没想到,澳洲人的行动是如此干脆、果断甚至是冷酷……

陈洛的如意算盘,是杀人立威,反正澳洲人法家治国的名声早已在外,不杀个人都镇不住那些还以为自己算根葱的各路宵小。而第一个倒霉的,便是这位王老爷……说起来,这位王老爷还真是有意思,他是崖州的第一大户,却是靠掏粪起家的,是传说中的粪霸。而有点黑色幽默的是,发达之后他还涉足了盐粮——能把屎尿和食材联系在一起,也是够膈应的。王老爷靠着豢养的打手和对明军和官员的贿赂,迅速垄断一方,兼并了大量土地,人命官司也不少。早在琼南战役准备阶段,通过大图书馆的史料和政保总局、对外情报局提供的小特务们搜集的第一手情报,这个王老爷早就进入了陈洛的视角,陈洛将其视为经营琼南特别是崖州的第一大障碍也是最大威胁,必须除之而后快。而策略嘛,简单粗暴加一个狠——杀掉不就完了。至于杀人的理由都不用费心,粪霸、盐霸、粮霸,作恶这么多年随便扒拉一下就是非抵命不可的罪名。而这个王老爷,不知道是还没有明白大宋的到来意味着什么,还是只是觉得自己控制着崖州的盐粮肥,澳洲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在崖州工作队贴出了全城大扫除的通知后,他竟然派人撕毁了通知,阻挠劳工在城里进行卫生工程。这可让陈洛兴奋了,他等得就是王老爷出面干涉,马上就迫不及待地派海兵包围了王家,装模作样喊了几句门之后几下子就撞开了门,接着便是一排手榴弹扔了进去,炸的王家院里一阵哭嚎,接着一个刺刀冲锋后,王家上下凡是没炸死的全部被擒……王老爷当然也明白阻扰澳洲人这事和自己决不能扯上关系,因此还进行了必要的洗脱罪名的布置,看上去好像真的和阻挠工作队毫无关联。奈何陈洛都把他作为目标锁定了几个月了,根本不搭理他布置的疑阵。你不承认?那好……接上自行车发电机,派两个战士一阵狂蹬。不过瘾?又被拴住两腿之间的两颗球挂了十分钟,接着倒立在水池子里往里灌水……眼看水就要漫过鼻孔的时候,肝胆俱裂的王老爷就杀猪似地承认了……当然,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小九九,还在夸澳洲人办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而和王老爷平日里“意气相投”的各义兄义弟,眨眼之间就纷纷表示忠于大宋元老院,坚决跟上元老院的历史车轮。

崖州西门外有一片破败的荒地,一个青年正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呼哧呼哧地拿着简陋的木头工具,把泥土里的碎石抠出来,然后装上澳洲人的小推车运走。初春午后的阳光下,青年人的皮肤显得黝黑,目光也明亮的很,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力气。无他,因为逼得他几乎家破人亡的王老爷,被澳洲人拿了。前天那场战斗,混乱而令人兴奋,澳洲人的士兵酣畅淋漓地便攻破了王家,把这个老贼一家老小全部捉拿。青年在旁边看着,激动地大声叫好,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在那一刻,青年心理充满了复仇的**……廖大磊曾经对家的记忆,是父亲耕田,母亲织布,自己和妹妹在旁边帮衬。西门外的这片荒地,曾经是几个简陋的窝棚居所,出门便是城门。

可是这段记忆再也不会重复了,自从那年遭了风灾,庄稼绝收还不上王家的租子,廖父被王家的家丁活活打死,廖母也被**致死。可怜的廖家小妹,被王家的几个家丁给糟蹋了,几欲自尽。而廖大磊,因为和那些恶毒的打手们搏斗,被擒后竟然被……他永远不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如果不是复仇的怒火支撑着自己熬过这些年,恐怕那天自己和妹妹一起都用母亲留下来的织布机织出来的坯布了结了此生。说起来,也是那天,是此生的一个转折,在和妹妹相拥而泣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怪人。

“你想报仇吗?”

“想!”怎么可能不想。

“我可以帮你复仇,但是我要你带着你的妹妹活下去。”

“你是谁?”

“每月初三,我会在西城门外的老水井等你,那时候我会告诉你你下一步要做什么。现在,你首先要活下去,忍住耻辱,否则,我无法帮你报仇。”

“好!只要你能帮我报仇,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

“你的命你自己留好,好了,下月初三见。”

然后廖大磊手里多了一些吃食和衣服,再然后,他就成了这个神秘之人的暗探,每个月都把城里的事情,大到达官贵人去了哪里,小到谁家丢了什么东西,事无巨细地报告上去。廖小妹很是害怕,对这个神秘的家伙有极大的敌意和戒心,几次劝哥哥离开崖州,一起去三亚澳洲人的地盘讨生活。可是为了报仇,廖大磊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直到几天前,澳洲大宋伏波军解放了崖州城,那个人穿着灰色的澳洲号衣又一次出现,廖大磊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工作。

廖大磊把最后一车石块送走,跺了跺脚下的土地,轻松地笑着。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不知道这块土地下全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监工的技术员说,这是古时候宁远河洪水经过千百年的冲刷留下的。廖大磊听得似懂非懂,向技术员申请,留下了一块精致的鹅卵石,打算送给妹妹。廖家兄妹和邻居们过去的家,已经全部夷为平地,他们跟着其他村民都搬到了原来的崖州水寨,住进了过去官兵住的房屋,甚至和澳宋伏波军就面对面的住着。这两天早上都是听着澳洲人的小喇叭起床,然后去干活,日子正新鲜着。廖大磊觉得这将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不为别的,无论是澳洲人的普通士兵,还是那些腰间挎着长刀的官爷,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十分礼貌的,这样的军队廖大磊从没见到过。

打更人出现了,一边走一边喊着:“明天上午,在东门举行王恶霸公审大会,请大家卯时到东门外集合。”

廖大磊心情为之一振,在心里向苍天喊着:“爹啊!娘啊!我和妹妹都活的好好地!我们给你们报仇啦!”

“廖大磊!”

“到!”两天的时间,廖大磊已经学会了澳洲人的点卯方式。回头一看,说话人竟然是之前让自己做暗探的那个神秘人。见到恩人,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扑通就跪下了,抱拳道,“恩人!我仇已报!我的命恩人若需要,尽管拿去!”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是陈首长要见你。”

“首长要见我?”廖大磊眼睛瞬间变圆。

海边的工地上还是热火朝天,钟崇早已经累得不行,腰酸背痛冒虚汗,但是碍于面子还是跟着陈洛又是搬建材又是挖土石,手上已经磨起了大泡也不敢吭声。陈洛斜眼瞥了他两眼,暗自嘲笑。虽然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但好歹是正经一线民警,这点活还是吃得消的。周围的百姓们,对澳洲大老爷亲自下手干活都感到十分振奋,一个个都很卖力,相比而言,大家对过气了的大明老爷则视而不见,最多只是敬畏地绕开他。

“怎么样,钟大人,看没看到老百姓的力量。这才一天的功夫,这段路就清出来了,百姓们也没什么怨言不是。”陈洛看着已经快熬不住的钟崇,摆摆手,示意他放下手里的石块。

钟崇像是得救了一般,也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一屁股坐在一辆手推车上,揣着袖子,神情复杂地看着周围的老百姓。过去崖州衙门和镇守府不是没有征发过劳役,可哪次不是地方还没到人就少了一半,剩下的不是哭上有老就是哭下有小,到了的也是在那磨洋工。可是,为什么澳洲人来了短短几天,同样是出劳役,老百姓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呢?以钟崇的学识,他当然明白是因为澳洲人早就通过三亚建立了良好的口碑。可是,如何建立口碑呢?难道就因为发给几张纸片,然后再拿纸片去换食物?

“跟你说过,澳洲的大道,就是‘吃饱穿暖,各尽其事’,而大明之所以要完,就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可偏偏有的人坐享其成。钟大人,这样的朝廷,岂有不亡之理?”陈洛语气有些嘲笑,说的钟崇一阵脸红。

“报告!首长,人带到了。”

“辛苦了。”陈洛眼睛一亮。

廖大磊有些紧张兮兮地,绝想不到这个澳洲人的大官,竟然穿着和士兵们一样的衣服,干着和劳工们一样的粗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要跪下。

“哎哎哎,大宋治下,不许下跪。”陈洛急忙制止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廖大磊,“我听政保说,这一年多是你提供的关于王粪霸的犯罪材料?”

“是的,首长,我全家都被……首长,我大仇已报,此后我廖大磊的命就是首长的,刀山火海,绝不眨眼!”廖大磊说着说着,就呜咽了。

“王粪霸为害一方,是大明官府无能。现在我大宋元老院治理崖州,这种龟儿子当然不能让他再作恶。所以,收拾这个王八蛋,不是给你报私仇,你可晓得?”陈洛严肃地说道。

“我懂理,首长,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报了仇。”廖大磊不停地点头。

陈洛看了看旁边的钟崇,一甩头:“廖大磊,这位是钟崇钟大人,认识一下。”

廖大磊嘴角抽搐了一下,膝盖绷得笔直,大声说道:“见过钟大人。”

钟崇看了看他,目光里看到了许多内容,嘲笑、仇恨、愤怒,竟然还有一丝怜悯……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廖大磊,把你叫来,是政保那边把你的情况向我汇报了以后,我很喜欢你的坚强、忍辱负重和缜密,所以我决定任命你为崖州青年突击队的队长。别紧张,这不是打仗,而是建设,把你的家乡,建设成一个再也没有粪霸,再也不会饿肚子的崖州,所有像你妹妹一样的女孩子都可以平安长大成人的崖州。而这支青年突击队,要在你的带领下,扛起最累、最艰苦、最繁重、最危险的活。所以……”

“首长!**!就算不是队长我也干!”廖大磊被说的热血沸腾,特别是那句“所有像你妹妹一样的女孩子都可以平安长大成人”,眼泪直打转。

“好!跟着你的老上级去吧,好好干!”陈洛拍了拍廖大磊的肩膀,摆摆手,“去吧!”

廖大磊兴高采烈地,跟着他的政保老上级走开了。

“陈首长,钟某如果没猜错,此人便是崖州的暗探吧?”钟崇问。

“错了,不是暗探,就是地地道道的崖州百姓。昔日全家落难,倒悬之际被我们三亚来谈业务的办事员救下。钟大人,像这样杀其父母,淫辱其姊妹的,按照大明律,该当何罪?”

“在下不知……”钟崇摇了摇头,这种事得问周廷凤或者孙如学。

“不知也罢,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按照大宋法律,该如何处置了!”陈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