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赶鸭子上架的芳草地(一)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4457 字 | 编辑本页

澳宋 1630 年度教师资格证统一考试的成绩脱了半个多月后,终于公布了出来。芳草地的大门前,云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头,有看热闹的,也有是这次参加了教师统一招考的。大榜上正如上次文凭等级统考一样,红纸黑字,写着姓名、考号、成绩。二百多人的报考,成绩勉强合格的只有不到二十人,而经过整整一下午的反复面试,最终只有八个人获得了“三级教师执业资格证书”,全部都是归化民。还有一人比较特殊,便是苗瀚,凭借在东门市新华书店的杂学储备,他的成绩其实名列前茅,完全可以录用。但是执委会和教育部门进行了商谈之后,一致认为,凭空冒出来的一个愿意学习科学文化的旧读书人是非常有旗帜作用的,把他消耗在日常教学中不太合适,而且此公一股闲云野鹤的做派,未必能适应芳草地“压榨他、奴役他、像鹰犬一样追逐他”的教学和用人风格。于是大佬们一阵研究研究、讨论讨论,苗瀚的命运便被决定了——芳草地的客座教师,不列入编制。孩子们没事时,可以让苗瀚来讲讲一些国学,毕竟元老中一批传统文化党人对芳草地完全无视国学的存在已经怒不可遏。还有更重要的作用,通过苗瀚向临高的旧读书人群体施加影响,最终瓦解这群除了之乎者也什么都不懂还莫名其妙一身优越感的群体。

苗瀚怎能看不出元老院这群人的小九九,不过他倒也无所谓,本来参加教师招考也只是为了满足一下他对澳洲学问的好奇心,真要让他去传闻中校园如军营的芳草地,他还不干呢!如今,即挂着芳草地的名头,又维持着故去悠哉悠哉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不过既然考上了,不看一下芳草地的日常教学怎么行?今天,苗瀚破天荒的换上了一身从东门市买来的两个口袋的职工装,还煞有介事的有样学样,在左胸口袋插了一支笔,加上明人的发髻,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在芳草地门口一出现,竟然引起了紧急情况部的注意。

“首长首长!快来看!芳草地那来了个……来了个……”战士们像是看见什么奇景,兴奋地对徐工说。

“神马神马?来了个神马?”徐工还以为有人要找芳草地的麻烦,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转轮手枪。

“来了个……我也不知道是神马……首长你快看!”战士一句话让徐工差点吐血,急忙来到窗户边,脑袋上顿时飞过了一群啊啊乱叫的乌鸦。

“这泥马……这是个什么形象……”徐工表示,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苗瀚颇为得意地看着周围的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径直来到大榜前,一手在前,一手背后,煞有介事地看着红榜上的名字,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接着便一笑,转身大步向芳草地的大门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怎么穿着假髡的衣服?”

“他也不是髡发啊,看模样像是个老九。”自从独孤求婚把“臭老九”这个词带入本时空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流行起来,大家可能觉得“臭老九”一词太冲,便把“臭”字去掉,用以称呼那些穿长衫的人。

“真是奇了哎!”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反而极大满足了苗瀚的虚荣心。他今天来,其实就是一颗孩童一般炫耀的心,刘大霖曾经批评他不知轻重,他反而觉得刘大霖太过老城。

一身不土不洋的打扮,苗瀚来到芳草地校门口,验过了证件,便走了进去。这下可就引起了轰动,众人纷纷议论,一向森严的芳草地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允许这么一号人物进入学校?平时的芳草地,森严的可是如同军营一般啊!

徐工看着这一幕,觉得还是向警备营长兼紧急情况部长李亚阳汇报一下比较好,便掏出了手机:“喂,老李头啊,今儿芳草地这有点事,有一个怪人……”,接着便娓娓道来。

今天是一个星期一,芳草地国民学校除了在上体育课的班级,全部都窝在各自的教室里,一阵阵男孩女孩朗朗读书声传来,十分的悦耳。苗瀚曾经在芳草地的墙外,也听过这样的读书声,和临高县学,还有和自己记忆中的学堂都不一样,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像流动的的溪水一般,清澈见底却又活泼。苗瀚听说,芳草地甚至鼓励学生就学习问题反问老师,经常把一些学艺不精的归化民老师问的哑口无言,最后得由澳洲人出面解答。苗瀚当然看出了这样做的用意,是以夷变夏也好,是普及澳学也罢,澳洲人是完全白手起家,没有人能帮他们,没有人拥有能和他们相媲美的知识,而他们也没有力量短时间内把这些知识教授给更多的人,于是就在这种学生和老师之间的问与反问中间,学习者学到了知识,而教授者不同样也在提高自己吗?澳洲教育部胡青白首长说“元老教师、归化民教师和学生共同学习,共同进步”,苗瀚对此深表赞同。

“哟,苗先生,幸会幸会!”正在带着五个班上体育课的王华琪看到操场边来了个穿着归化民制服却留着发髻的怪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便拱手迎了上去。

“是王首长,你好。”苗瀚却并不拱手行礼,而是伸出手准备握手,张嘴也是标准的澳洲式问好。

王华琪笑着和他握了握手,仔细看了看这颇具喜剧风格的打扮:“苗先生今天这是?”

“胡首长说要我**教学,今日无事,自当来看看学子们。”苗瀚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好奇。

“苗先生费心,喏,这满操场,正是我带的几个班的孩子。”王华琪颇有成就感地手一挥,展示着正在操场上整齐划一地进行准备活动的学生们。一身身米黄色的运动服,在嘹亮的口令声中做着各式各样的动作,深蹲、压腿、扩胸、展腰,学生们在一声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中卖力地做着。

“王首长,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赐教。”苗瀚看着这群孩子们,站在最前面的领队清一色的女孩。

“苗先生客气。”

“在下观察,芳草地的学生,男多女少,为何这抛头露面之事却要选女孩为之?”苗瀚问道,他知道澳洲人最忌什么男女大防,并不在乎女子在街上招摇,但他总觉得既然是校园,还是要有“秩序”,当然他的秩序和元老院习惯的秩序完全不同。

“苗先生知道,元老院推行的是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天边。但是,我华夏族嘛,有一个毛病,温和着来,那大家就会继续按照旧有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变化。就像在旧时……在澳洲,和东门市一样,我国提倡垃圾分类,并且试行了十五年,但是嘛,试行就等于没有实行,并无人遵守。最后我国采取强制措施,一下子便捅了马蜂窝,人们载声怨道,好像民不聊生了一般……其实这种事在临高也出现过,苗先生可曾听说过丈田?”

“当然,首长们的丈田,行动坚决、干脆,还借机彻底铲除了临高一批污吏,苗某也有许多友人,都说丈田之后,一分一厘皆可查,当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苗瀚点头。从去年的这个时候,澳洲人第一次放出了丈田的风声,到今年初夏全县田课全部理清,澳洲人的办事效率、办事态度已经成了临高的一段佳话。

“现在都说是好事,可是当年,苗先生不也是联名了停止丈田的帖子?”王华琪笑道。

苗瀚苦笑着摇摇头:“惭愧惭愧,在下好像明白了。澳洲行的是‘矫枉必须过正’,以‘过正’之法,抵消人们的惰性与惯性。”

王华琪笑而不语,竖起大拇指,心里惊呼:一个九大爷都能明白的道理,很多元老就是不明白呢?

“芳草地多用女学生为领队,怕也是用矫枉过正的方法,抵消男女之防?”苗瀚明白了过来,只是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男女平等”。

“因为自古谁说女子不如男啊!”王华琪笑着说,“女人连皇帝都做得,权倾天下,现在只是‘半边天’,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元老院行的是与劳工大众共天下,与法律共天下。劳工大众不分男女,我们的吃穿用度,既有南宝矿山男人们的汗水,也有服装厂女人们的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法律更是如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苗先生可曾听说过独孤求婚首长?”

“当然,当年东门市三局,独孤首长可谓是叱咤风云,怎会不认得?”苗瀚笑着说。

“可是独孤首长触犯了法律,一样受到了制裁,并不因为他是元老而网开一面。还有裔凡首长,苗先生应该不认得,裔首长的名言是‘一定要枪毙几个违法的元老’,这也是体现我们‘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概念。元老、归化民,只是承担的责任不同、进行的工作不同,同样没有高低贵贱。男人女人亦然,只是社会分工不同,没有尊卑之分。”王华琪说道。

“以矫枉过正达到平衡的目的,澳洲治国之术果然有趣。”苗瀚细细琢磨了一下,笑起来,“只是元老们不也收买通房丫鬟,将人作为物品一样买卖,怕不是平等之事吧?”

王华琪顿时一阵尴尬,刚才那股“碾压旧知识分子”的豪情荡然无存。不过在旧时空当过客服的他反应非常迅速,当即接下来:“不是通房丫鬟,而是生活秘书。苗先生知道,元老们大都是单身汉,都还年轻,如今以临高为家也都想有个自己的小家。所谓家和万事兴,小家和元老院的事业才能更进一步。大明女人可以像牲口一样买卖,允许豢养奴仆,所以自然通过这个方式是最快的。但是,元老院并不是把生活秘书像发筷子一样发给每个人,需要生活秘书和元老相对,起码互不反感,逐渐培养情愫,这也是元老院鼓励自由恋爱的方针。而且首长们可以随时解除生活秘书的‘女仆’身份,成为归化民自由人。像我的朋友吴伪首长,他的生活秘书就恢复了本家姓,解除了奴仆契,现在也在芳草地读书。”,王华琪一边说,一边感觉汗流浃背。毕竟能把“生活秘书标价摇号”说成“四目相对暗生情愫”,没有一定的脸皮坚固度都张不开嘴。

“哦,吴伪首长倒很有雅趣。”苗瀚脸上都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表情。

王华琪心里暗骂,这个生活秘书制度纵然一时解决了元老们从五姑娘向实兵实弹的跨越,但毕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而且太过政治不正确,早晚得需要废除。即使穿越时空之门就天然拥有胡作非为的权力,但还是克制一点的比较好。看着苗瀚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华琪脸上只觉得一阵红一阵白,便喊了一声:“邓南雨!”

“到!”队伍中,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女孩立正站好。

“过来!”王华琪招了招手。

苗瀚看到一个女孩子跑了过来,因为连续的准备活动,脸上红红的。长期在生活秘书培训赋予了她和周围的学生完全不同的气质,就连苗瀚记忆中的那些大家闺秀恐怕也不过如此,不禁好奇起来。

“这位是学校**老师,苗瀚先生。”王华琪说。

“先生好。”邓南雨很是尊敬的一鞠躬。

“你是吴伪首长的家人,也是衣食无忧了,为何还要来芳草地呢?”苗瀚问。

“首长说‘知识就是力量’,我只有学好知识,才会有更好的生活,才不会像小猫小狗一样被人卖来卖去。”邓南雨说的很是认真。

“姿势就是力量……这话说的真好。”苗瀚暗暗点头,他隐约觉得,澳洲人的平等多为虚谈,元老再怎么亲民也是元老,归化民再怎么优秀也是归化民,不可能平等。但是这句“知识就是力量”,说得多么好,眼前这个巨大无比的校园,不正是澳洲人用他们的知识堆砌起来的么?

“不光‘知识就是力量’,还有强身健体啊,听说上次体育考试你的立定跳远可没及格啊!好了,去吧!”王华琪笑着一挥手,邓南雨又一鞠躬,跑回了队伍里。

苗瀚看着操场上的孩子们逐渐展开各自的队伍,做着奇怪的姿势,他也见怪不怪了,无非是澳洲所谓“准备活动”,也是和大明不同的东西。苗瀚好奇地想把澳洲人和大明的不同搞清楚,可是他仿佛知道答案,至少离答案很近,可是他又什么也不知道。大概只能用澳洲人所谓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大而简之。可是他好奇,压抑不住的好奇,他想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