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珠江口(二)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068 字 | 编辑本页

公交牛车慢慢停在了站台旁,两个身穿黑色警服,佩戴“协警”红袖标的壮汉一左一右站在车门旁,倒也不必多说话,人们就很自觉的排好队。因为任何不遵守公共秩序的人,一律三天劳改,无论他是土著还是归化民,即便是干部也不例外——民政部一个归化民干部仗着自己是“从龙之臣”坐公交车插队,被协警逮捕,东门市大厅专门进行了公开审判。当马甲宣布判处三天劳动改造后,这个人竟然被符地魔的淫威吓得当庭失禁……自此以后,公交站台拥挤插队现象几乎绝迹。

聂义峰走下公交牛车的车厢,看着乖乖站队的人们,不禁苦笑。在他看来,那个倒霉的干部完全可以开除公职或者高额罚款,三天的劳改真的过了……但愿他还有命从符有地的手下活着回来。不过,聂义峰也认同应当严惩,公共道德的养成一定是出于对惩罚的畏惧而被动养成的习惯,而不是主动的觉悟,至少 99%的人是前者。

随着百仞公社和东门市持续向南扩张,芳草地已经不再是孤零零的戳在荒野上了。轻工业部百仞服装二厂、百仞公社四期小区、农业部国营第九农场及其配套的新村以及芳草地校办工厂改制而来的轻工业部直属加工厂,已经成了硕大校园周围的一片工地。而和芳草地校门仅一路之隔,有一片用木材预制件建造的建筑,一排平房围成的院子中央鹤立鸡群般地戳着一个两层小楼,这里便是临高公安局芳草地派出所所在地,同时也是紧急情况部和警备营第四连的驻地。由于博铺和百仞都有重兵,基本没有什么发生“紧急情况”的可能,而临高县城至芳草地段最近半年涌入了大量闲散无业加流动的人口,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于是军务总部和警察总部一合计,直接就把亦军亦警的紧急情况部镇在这里,以慑宵小。

徐工一身警备营的灰色陆军军装,与陆军不同的是,警备营的领章是警务、政保通用的蓝色的,臂章也不是陆军的“星拳旗”,而是简单的两个字——警备。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生是海军步兵的人,死是海军步兵的死人”,徐工执着的戴着海军步兵标志性的镶蓝边的黑色船形帽,军装里也穿着海魂衫。改制之后,警备营营长李亚阳实质上兼任了紧急情况部的一把手,徐工作为一个空降的政治副营长,自然不敢去觊觎二把手的宝座,但是处理一些实际业务还是很有必要的。此刻他正官味十足地坐在接待大厅的藤椅上,听着面前一群小毛孩子诉苦。

故事并不复杂,甚至很老套,一群芳草地的孩子和一群没入学的孩子发生了冲突,进而动了手,好在派出所民警和警备营战士及时出动,事才没闹大。至于为什么发生冲突,大概其竟然是一部旧时空的校园狗血爱情剧,芳草地一个高小的女生是一个小流氓的“前任相好”,左不过又是白毛女和黄世仁之类的关系。随着女孩家投髡,这门亲事自然不作数了,女孩在校园生活中慢慢和同伴一个男生产生了真挚的感情,而这个男生的家人是百仞公社的职工。小流氓的脑子还停留在过去在村子作威作福的思维惯性中,于是便带着一群人要教教这个男生如何“孝敬”。可是芳草地的学生,怎么会把那些过气的地主老爷放在眼里?他们现在可是堂堂芳草地国民学校的学生!于是乎……一场大战险些成为流血事件。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作业都做完了没?我看你们就是作业太少!”徐工气呼呼的瞪着几个芳草地的学生,心里却憋不住的想笑,一个个灰头土脸,有的人校服还扯破了耷拉着半拉袖子,哎呀,这校服质量可真特么好!

“首长,我们错了……我们认罪。”芳草地的学生自然是知道进退和利害,知道澳洲首长最讨厌的就是明明做错了事还要强辩。

“你们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我已经通知了你们学校,剩下的事情当然是依法处理。”徐工拍了一下桌子,“你们啊,好好学习!别浪费这个机会!你们父母含辛茹苦把你们送到芳草地容易吗!?一个月就那仨瓜俩枣的工资,你们还不珍惜!搞什么鬼!每人回去五千字检查,交给你们胡校长!”,徐工骂完了,突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在旧时空老妈也曾对自己说过。

“是……首长……”芳草地学生们都可怜巴巴的。他们知道“依法处理”的后果,聚众斗殴都是三天起的符有地处劳动改造。符地魔对芳草地的学生还算仁慈,不会伤筋动骨扒层皮,但是吃苦头是少不了的。想到这里,一个个都已经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徐工又看了看那几个小流氓,领头的那个也是狗血剧的男二号,以为澳洲首长要给他撑腰,保护他的“合法婚姻”,立即跳了起来:“首长,青天大老爷,您可要给小民做主啊!”,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要跪下。

“起来!”徐工一拍桌子,吓得小流氓们一哆嗦。

“胆子不小啊,敢在元老院治下聚众斗殴,你们有几层皮!?”

“首长,是那个小子抢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你多大岁数?毛长起了没?领结婚证了没?”

“结婚证是啥?”

“你连结婚证是啥都不知道你就说是你的女人?”

“我……”

“看你这模样,好好日子不过,也不读书,就仗着家里两亩地,你家那坡地有人家家里自留地一半产的多没?你装什么装?”

“我……我……”

“我看你这模样,也不知道什么库伦欧姆焦耳吧?上个月月考考了多少分?班主任是谁!?”

“啊?我……我……我不是芳草地的……”

“我靠你连芳草地都考不上你还有脸打架!?你给你爹丢人不?我要是你爹我都丢不起这人!”

面对徐工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小流氓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你们涉嫌聚众斗殴、调戏妇女、人身伤害,现在被刑事拘留十五天,通知你们的家人来接受教育。元老院规定,男女必须年满十八周岁才可登记结婚,未满十八岁任何婚约全部作废,且婚约不得涉及物质利益交换,违者以拐卖妇女论处。强迫未满十五岁少女签订婚约,以强奸罪论处,你们自己好生掂量掂量!”徐工怒气冲天地大声说道,只把几个小流氓说的筛糠般哆嗦着。别的不说,这个强奸罪,在任何朝代都是重罪。

“好了,带下去!”徐工潇洒的一挥手,几个警察和警备营战士已经架起几个小流氓,锁住关节往外拖去。小流氓们很配合,不敢挣扎,因为一动关节就像掉了一般剧痛无比。

徐工又看了看芳草地的几个学生:“你们啊……别以为我是向着你们,同样处理,行政拘留,劳动改造三天!你们啊!好好读书,别整那些事!明白吗!?”

“是!首长!”芳草地的学生已经听出来那几个小流氓八成是凶多吉少,赶紧立正喊道。

青天大老爷的戏码结束后,徐工赶紧喝了口水压了压,这种制服坏蛋的戏可不好演。喝完茶一抬头,看到聂义峰笑得跟狐狸似的戳在门口。

“哎呀,老聂!”徐工笑着迎过来。

聂义峰鼓掌道:“精彩!真精彩!还动不动就叫家长……有点当年我们教导主任的味道。”

“是吧,我也觉得挺带劲!你说我干脆辞职,去芳草地算了,绝对是个邪恶主任!”徐工和聂义峰握了握手,没心没肺地笑着。

“不过你这程序不太正义吧?你是警备营啊,怎么还干上警察的活了?”聂义峰问。

“警备营本来就是亦军亦警……可以说是本时空的武警吧……也没办法,派出所一共就三个归化民警员,很多事情都是警备营出马的。”徐工无奈地耸耸肩。元老院里的一群家伙一面嚷嚷着要程序正义、三权分立,一面又嚷嚷着要一人多用,一个萝卜十个坑……还讲理不?徐工打量了一下聂义峰,噗嗤笑了,“你这身打扮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杨立仁!”

“滚!”

聂义峰没好气地坐下,徐工也坐下了,正经起来:“我猜你是来找何婧的,芳草地还在上课,你就到我这来蹭点茶。”

“没错,让你猜对了。”聂义峰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仔细看了看徐工的脸,“哎呀,命真好,都是让虎蹲炮喷了,你脸上咋就没疤呢?”

“你有点节操,老子可差点断子绝孙好不好……”徐工小声说道。

“难怪张琪发那么大火……”

笑骂互损了一会,徐工一甩头:“走,去办公室说。”

聂义峰打量着这个充当三个部门办公龙的两层木制小楼,不得不佩服已经改叫“企划院”的计委,即使在领导又马督公换成了邬姆莱后,依然完美继承了没有最抠只有更抠的特色——全部都是旧建筑拆除后的回收料,地板、墙壁、天花板,所有预制件都已经磨损比较严重,甚至还有破损的地方,玻璃虽然擦得很亮但一看就是旧物。可以说整个楼里,唯一新的物件,只有有线广播。

“来找我什么事?”徐工把聂义峰引入办公室,随手打开了窗户,让风能驱散一下办公室里的闷热。

“伤怎么样了?”聂义峰觉得徐工的走路姿势还是怪怪的,也许是伤还没完全好。

“左腿的伤还得再养养,其他的都好的差不多了。”徐工笑了笑,给聂义峰拉出座位,“有啥事你就说。”

“真没事,我就是过来蹭茶水喝的!”聂义峰好奇地打量着徐工的办公室,还真是简陋的可以,比起博铺的海军部差远了。

“那你可算是来着了,等着……”徐工神秘地笑着,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块纸包的茶砖,“以前咱们在作战连队,啥都是凑合,现在上来了才发现这机关的享用还真是可以……这是福建龙井,我昨天刚从老舍茶馆买的,本来打算加班时候提神用,送你了。”

聂义峰只能苦笑,自从他离开海军步兵到了原来的军委会战训部,再到现在的军务总部总训部,他也是深切的感受到了一线作战连队在物质条件方面和机关的差距。水、电、邮自不用说,吃穿用上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过去聂义峰天真的以为这是建设进度不同导致的差距,可是现在来看,不仅是,甚至可以说是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但是聂义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去多说什么,原因显而易见,但是无能为力。他闻了闻散发着清香的茶砖,微笑着推回去:“还是你留着喝吧,我可不抢你的好东西。不过老大,这可是茶,你这么包着也不怕受潮。”

“没办法,现在就这个条件……”徐工无奈地一摊手。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毕竟搭档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突然分开,还真是有些不舍。徐工如数家珍似的,讲了他如何把海军步兵的一些习惯带到了警备营,还有这个紧急情况部办公室和新组建的警备第四连。看得出来,徐工在这上面付出了很多心血。

“光说我了,你咋样?”徐工问。

“就那样呗……闲职等于是挂了个闲职,不过海军想让我去香港支队……”聂义峰满脸都是纠结。

“我靠,去啊!我说老聂你可以啊,什么仗你都能赶上!”徐工又惊又喜,他现在非常渴望能回到一线连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办公室里,他都快闲出虱子了……可是他已经看出,这一拨人事和编制变动,说白了是元老院拿复转军人派开刀,自己勉强也算是这个派系的一员,因此此番流放也是事出有因。聂义峰居然这时候能重回一线部队,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看看这家伙的表情,徐工纳闷了,“你不想去?”

“自打穿越以来,一直都在外面打啊杀啊……现在真想跟老汤似的,在家里窝着。”聂义峰无比羡慕。一直孤悬敌后,在琼山和定安开采煤矿的汤梦龙元老早已归来,而且带回了已经怀孕了的生活秘书,如今过得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衣不愁来食无忧的神仙日子。

“还是去吧,老聂……你从穿越前就在军 事组,一直到现在了,战斗英雄也当过,高级干部也当过,现在伏波军就是你最大的资本,不只是政治资本还是你的生活资本。能有上前线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咱们才二十多岁,何婧今年不也才十八嘛……你们俩有的是时间腻歪。而且,这次反击广州之后,我觉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新的战事了,过了这村没了这店,熬过这一阵,你想回家抱老婆抱孩子不有的是时间?”徐工慢慢开导着,其实他也很想能有再上战场立功的机会。当然,主要原因是每天晚上回家,张琪都要数落他一顿,因为上次负伤……能有机会出去躲清闲也是很不错的。

聂义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这次反击珠江口结束后,不出意外,明朝广东政府就要服软恢复和平,而且由于何如宾部在澄迈全军覆没,广州衙门几年之内怕是都缓不过进来。而穿越集团力量还很弱小,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拿下的琼州数个县,根本不可能主动挑起战事。这样,元老院和明王朝之间,就会形成一个奇怪的稳定。所以,对珠江口的反击只怕是几年之内的最后一战了。从 1628 年第一次反围剿,自己无意之中当了一次“战斗英雄”后,聂义峰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淡泊名利,对任何提高自身经验值的机会他都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这也是现在纠结的地方。去?还是不去?这还真不是个可以马上拍板的决定。

芳草地似乎也安装了工业部门制造的本时空的有线广播设备,远远地听到了《团结友谊进行曲》的旋律,这说明学生们已经结束了下午最后一节课,开始了每天黄昏的跑操。聂义峰静静地听着,思考着。其实简单来看,即使他什么也不做,恐怕也过不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因为何婧不是生活秘书,不是元老的私人物品,她是一个归化民,一个自由人,有她的思想,有她想做的事情,自己不一直自诩为“尊重归化民”么?难道最基本的事情,自己都做不到?

聂义峰长叹一口气,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