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二)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5820 字 | 编辑本页
軍事委员会走出来,聂义峰一身黑军装站在大院门前,很是扎眼。偶然有路过的人好奇地打量他,有认识的也会打招呼。刚才老孙的话像是太阳拨开乌云似的,一扫心中的阴霾。如果以后真的留在军委会里,那可真的离他的何婧只有咫尺之遥了。一年以来,两人聚少离多,几次生离死别,一股强烈的冲动要驱使着他再次向芳草地狂奔而去。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来得及去趟执委会,或者说是现在的看守内阁——执委会虽然全体辞职,但已经形成政权的穿越集团不可能陷入无**状态,于是原班人马换了个“看守内阁”的马甲,继续行使职权。说明来意后,萧子山安排了工作人员带聂义峰去了城北的大仓库,聂义峰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自己的行李安静地躺在一个集装箱里的铁架子上,完好无损。工作人员介绍,这是台风来时抢出来的,接着又讲了当时水困百仞城的景象。聂义峰只是笑笑,心说:兄弟,你要是见过拔地而起一个十几米的浪头,咣当一下就连人带房子卷入大海,你会觉得一个城市内涝都是浮云。
回到宿舍,才发现这里已经空了好大一片,被台风摧毁的房子也懒得修了,直接拆除了事,反正也没人住。没有办过退房手续的人,重新分配了住房。因为人越来越少,保留的住房反而成了每人一个单间的状态,倒也不错。领取了新宿舍的钥匙,聂义峰拖着自己的箱子走了进来。屋子里一股长期没有开窗通风的气味,不知道有没有滋生些蟑螂之类的。
“放心吧,所有的衣柜、床架都经过防虫处理,每天都有人打扫,还有驱蚊虫的药品香料,不会让你们睡在蟑螂窝里的。”宿管说道。
“辛苦啦,谢谢!”聂义峰敬礼。
“哎呀,现在知道说谢谢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外派回来的人了。家里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变了。”宿管无奈的摇摇头。
聂义峰不说话,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是没见过咖啡馆里骂骂咧咧的人。
“对了,你刚回来,有些事还不了解,宿舍公告栏那里有通报……去了解一下吧……真是……唉,不说了,打着‘人民群众’的旗号,咱没法评论,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把‘人民’的称号往自己头上贴啊……”宿管的语气透露着无奈。
“好,我一会去看看,还是要感谢一下。”聂义峰和宿管握握手,目送宿管离开,接着收拾了一下房间。还是熟悉的四人间,上下铺,被褥都已经被宿管准备好。屋里没什么章法地摆着木制衣柜和床头橱,并没什么变化。墙上贴着大学宿舍风格的管理制度,无非几点熄灯、不能大声喧哗之类。聂义峰坐了一会,打开了自己的大箱子,里面是穿越之时自己带的私人物品。一些旧时空的衣物,这会穿只怕要肥大不少。一些旧时空的杂志、书籍,还有备用的各类充电线、电插排之类。洗头沐浴用品和牙膏,已经消耗了大半,聂义峰已经不敢再挥霍,轻工部门的牙刷已经做的有模有样,只是这土产牙膏……我滴妈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躺在衣服中央,并没有少什么配件,按下开机键,还好,没有受潮。聂义峰看着亮晶晶的屏幕,桌面上是一家人的合影。一年多了,爸爸妈妈在时空之门的那边,还好吗?还有八十多岁的奶奶,还……还健在吗?聂义峰抱着笔记本坐在了床铺上,轻轻点开了一个许久未敢打开的文件夹,里面存着许多照片,是全家出去旅游时的拍摄的,最早的能追溯到自己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看着看着,吧嗒一下,键盘上溅开了一颗泪珠。聂义峰长吸一口气,使劲错了搓脸,努力忍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点开了“关机”,一家人的合影随着关机画面,消失在了黑暗中。
“爸……妈……奶奶……”聂义峰摘下船形帽,躺在床上,看着上铺床板的木头纹路,像极了高二那年搬新宿舍后那张床的纹路。他记得,那年开学,还是妈妈给他铺的床,让他在室友面前大丢面子。
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不受打扰,静静地哭了好一会。聂义峰才重新走出来,向公告栏走去。集体宿舍的公告栏,张贴着近期最重要的两份文件——《生活秘书(女仆)分配意见征集公告》和《穿越集团第二次全体穿越众大会公告》,为了方便几个视力不好的老人,两份公告都印的大大的,几乎占据了整个公告栏。“生活秘书”这个词,聂义峰是知道的,说白了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工具,当然不排除有穿越众是真的打算作为老婆发展的,但恐怕更多的人是打算作侍寝婢女、同房丫鬟这类家养用的。聂义峰知道,穿越集团中有很多单身男青年,都在打着这个主意,但这事毕竟违法……好吧,本时空是没有什么《妇女权益保护法》和《刑法》的,但本质上这事就是拐卖妇女和强迫卖淫,岂止是格调不高,可以说是毫无人性,然而就这么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广而告之……聂义峰实在不明白执委会为什么这样做。他还不知道啤酒馆暴动的事情,如果知道了只怕要吐血。第二份公告聂义峰倒是很有兴趣,倒不是他有什么参政议政的热情,现在就是让他交个提案,他满脑子都是他的海军步兵加上何婧,其他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他关心的是,第二届执委会如何产生,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特别是刚从大孙头那里得知,此前军委会有军改的计划,聂义峰听得出来,这个军改动作很大,不亚于当年东北野战军的改革。如果新一届执委支持并继续这一计划还好说,如果上来了另一拨人,把前任**遗留问题推倒另起炉灶,那可就真是哔了狗了……要忙的焦头烂额不说,而且这种事以旧时空某大国的实例来看,十次有九次要惹事。然而公告其实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和旁边的生活秘书公告一样,只是说一个意见征集的规则、时间,以及最终大会召开的时间。
“这是成心让大家新年过不好啊……”聂义峰看了看,整个大会从筹备到召开,占据了整个 1 月份,不禁是哭笑不得。
离开集体宿舍,聂义峰沿着道路向东门走去,原本因为“高升”而愉快的心情又黯淡下来。他知道,这个“生活秘书”拥有极广泛的群众基础,大势所趋。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堂而皇之开历史倒车,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说起贩卖妇女儿童,穿越集团一直在做——几万人的大陆移民都是以广州站购买奴仆的形式来到临高的,人口买卖在大明是是灰色的,甚至是合法的。
走着走着,他听到路边两个穿越众,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听到了“独孤求婚”的名字。聂义峰好奇的走过去,问道:“老独咋了?”,结果两人看傻子似的打量了一下聂义峰,明白过来。
“你是刚外派回来吧?”一个人友好的递过来一根圣船,聂义峰礼貌地谢绝了,他不会抽烟。
“你不知道,啤酒馆暴动那天晚上,独孤求婚要带着警察进百仞城镇压!那还了得!?”
“啤酒馆暴动?”聂义峰脑袋上顿时一排问号,穿越集团的五百多人中虽然不乏军国主义者和法西斯主义者,但大家都是嘴上的主义,过过嘴瘾而已。
“你还不知道啊?就是前几天晚上,法学俱乐部的马甲和临高电信的单良,组织了一次游行,要求执委会下台、落实生活秘书,结果独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带人要进来镇压,还好东门那边有北炜的特侦队,把他们挡住了。”
聂义峰脑子不筛一下脱口而出:“他不是警察么?这种事不是他的职责吗?”
一句话把两个穿越众吓得面色煞白,急忙摆手:“嘘……现在可不能乱说话!小心让‘革 命小将’揪出来斗!”,接着两人四处看看,接着说,“这事啊……要搁在旧时空,是没毛病。但问题是,我们是谁啊?穿越众啊!比别人更平等的穿越众啊!如果当时独孤带的是内务部队,那这事另说,内务部队毕竟也是穿越众。可他带的是土著啊!有人利用土著打击穿越众,你说这事严不严重?”
聂义峰不再说话,抱着胳膊皱着眉头。
“其实想替独孤说话的人很多,没人敢,现在 BBS 上完全被单良的人控制了,稍有不慎就要斗你。要我说,独孤明显让人当枪使了……这场啤酒馆暴动,水深……”
“他也太冲动了……”聂义峰知道,现在不可能替独孤求婚说好话,容易把自己坑进去。
“谁说不是呢。独孤算是完了,就算不毙他,估计也没什么前途了……”大家都一阵兔死狐悲的叹息。
虽然和独孤求婚不算很好的关系,但毕竟有过几次愉快的合作经历,也是一起在博铺大战过海盗和西班牙人的患难之交。想到这里,聂义峰不禁奇怪,为什么当初一起保卫博铺的人,没有人出来替他说句话呢?当然,让自己说的话,自己也知道可能面临的危险。想到这里,聂义峰不禁为自己的两面三标苦笑。经过工商城管警察局的门口时,聂义峰看了看这座其貌不扬也不失威严的建筑,颇感物是人非。似乎门口站岗的警察也不是之前的了,因为之前的警察是没有蓝色领章的。看来只能祝独孤同学好运了……
步入东门市,早已过了饭点,聂义峰也饿过了劲。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徐工让他给张琪买礼物……自己刚才忘的是一干二净,可千万不能让徐工知道。匆匆步入妇女合作社,这里照旧人气很旺。作为穿越集团轻工部门的产品销售点,大量颠覆本时空土著三观的物件在这里低价销售着,无论是卷烟还是洁白如雪的 A4 纸还是优质的农具还是广州紫记珠宝还是“临高淑女”新款冬装,当然还有各类成袋的“澳式零食”现在都成了抢手货,特别是优质的铁制农具,在穿越集团完成了控制粮赋和丈田之后,已经大量投入市场,人们趋之若鹜。
以聂义峰的直男思维,送女孩东西无非就是两样——衣服和首饰。不过张琪不是何婧,“临高淑女”这种衣服在本时空土著眼里是十分精美的服饰,但是被 21 世纪强悍的服装工业惯坏了的女穿越众就未必买账了,虽然穿的也不少。至于首饰,一来聂义峰不懂,二来大量旧时空饰品店风格的样式,也未必能入得了女穿越众的法眼。思来想去,还是买首饰吧……相对靠谱一点。最近的物价有点上涨,紫记珠宝的行情也看涨,让聂义峰着实肉疼了一番。接着,聂义峰又给何婧买了一个金镯子,还有“临高淑女”新出的冬款套装——大把大把的流通券流失,肉疼的聂义峰嗷嗷叫。
“徐工啊徐工!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聂义峰在心里痛苦地呐喊着。把给何婧的东西带回商馆的房间,拿着徐工爱的问候,又一次折回百仞城,今天这是第几趟了?结果……张琪随医疗队下乡去了,这……可就尴尬了。没办法,徐工啊,不是哥们不帮你,实在是天不遂人愿,等你回来你自己去送吧!
乘坐公共牛车又来到芳草地,门卫竟然还问了一句:“首长怎么又来了?”,聂义峰只笑了笑,便走进校园。
孩子们正在上体育课,一群人在跳山羊,一群人在立定跳远,还有几个孩子在跑 50 米,还有在做各种游戏的。操场上阵阵欢声笑语,还有老师们受到惊吓后炸毛一样的大喊:“嗨嗨嗨!小心一点!有点数!”,这个景象和旧时空的校园还真是异曲同工。
教室里,何婧正在讲今天最后一道题,黑板上已经留下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字迹。何婧的左臂已经端了一天,疲劳地颤抖着,右手还在黑板上给学生们讲着题目的解法,不时还要点几个学生的名,问他们些问题。聂义峰呆呆的在走廊上看着,打量着这个 17 世纪的女孩,觉得她身上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的坚强与勤奋,让自己自愧不如,论起学习知识的劲头,自己照何婧可是差得远了。这个年轻的女孩身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吸引力,让聂义峰为之着迷。何婧似乎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目光往这边一溜,不禁愣住了,一时间竟无语凝噎。但她很快恢复过来,一边微笑着往走廊里溜两眼,一边继续讲课。
“我在办公室等你。”聂义峰小声说着,何婧从手势上就得到了信息,报以甜甜的微笑。
教师办公室里,气氛并不比教室轻松多少,老师们打仗一般批改着积成山的作业和试卷,案头的茶杯早已凉了,水位却是满的。学生多老师少,一个人教多门课,而且还同时带好几个班,压力可想而知。芳草地对老师们实行和学生一样的标准——压榨他,奴役他,像鹰犬一样追逐他。
聂义峰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戳了一会,归化民教师自然是不敢和他搭话,穿越众教师一个个忙的都顾不上看他。聂义峰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在他眼里这里简直就是圣地,让他完全不敢出声。于是他守在办公室门口,趴在走廊护栏上,看着成片的砖红色校园。这里可以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也是在一片砖红色中的日子。
下课铃,准确的说是下课哨,在夕阳中响了起来。身披霞光的教学楼,传来了学生们整齐的“老师再见”,校园慢慢热闹起来,活泼的蓝色身影陆续出现在了走廊上、操场上,喜鹊一般喳喳叫着。聂义峰还是第一次见到芳草地国民学校的冬季校服,男生仍然是三个兜的中山装样式,女生还是民国“文明装”,不过改成了长袖长裙。咋看之下,像琼瑶剧片场。
“嘿!”一只小魔爪一拍自己,聂义峰急忙回过身。
“你怎么来了?”何婧的声音有点颤抖,很激动。
“来看看你,想你了。”聂义峰微笑着说着土味情话。
“你还知道想我……”何婧脸红扑扑的,抱着课本,下巴一甩,“进来吧。”
在一面大窗户旁,三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一个牌子——初小实验班。何婧坐在最外面的桌子上,端起杯子要去接水,聂义峰急忙:“你休息你休息,我来我来我来……”,何婧把杯子交给自己的爱人,满目柔情地看着这个高大的背影,给自己端茶倒水。
“来,小心烫。”聂义峰给何婧倒了慢慢一大杯水,直男特征尽显。
何婧用右手接过来,又用右手整理了一下桌子。她刻意不用左手的样子,让聂义峰的心一下子疼起来,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何婧的左手。何婧动作停下了,看着爱人的眼睛,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这是她几个月来一直强压着的伤心与恐惧:“你知道了……”
“感觉好些了么?”聂义峰小心地捏着手心,又捏了捏手臂,何婧只眼含泪光,笑着点点头。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你有你的任务,我也有我的任务,只能说我命不好。”何婧摇了摇头,自己忍着眼泪,用右手擦了擦爱人的眼泪,刚好被下课回来的胡青白看到了。
“哎哎哎,小聂来啦?”胡青白过来和聂义峰握了握手,看了看何婧,用佩服的语气说道,“你真有福气,这样的女孩,你好福气啊!”
“校长……”何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何婧受伤这些日子,麻烦胡校长照顾了。”聂义峰很真诚地说道,并不是客套话。
“嗨呀,你不骂我欺负你老婆就行啦!”胡青白摆摆手,这也是句实话,“听何婧说你在马袅,这是撤回来了?”
“没有,我回来做年终报告。”
“这样……那我给小何一天假。”
“不用了,首长,我这几天也有很多事,也没法陪她。”聂义峰苦笑道,何婧目光暗淡了一下,但马上又明亮起来。
“首个屁长……叫我老胡就行。”胡青白挥挥手,“那……小何,早点下班,你们俩好好聊聊,这都多久没见了。”
“我还有很多试卷没批完……”何婧为难道。
“有我呢!我可是堂堂旧……澳洲的大学生!一点小学生的卷子,小意思!”聂义峰大包大揽。
“哎,这主意不错!以后卷子改不过来,小聂你可得军民鱼水情啊!”
“没问题!”大家都哈哈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