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行动(四)

临高启明外传 | 聂义峰 | 约 3488 字 | 编辑本页

中午时分,匪寨里的熊熊大火渐渐熄灭。谁也没有想到土匪竟然自己放火烧寨子,根本没有进行救火工作的准备。眼瞅着火势已经无法控制,聂义峰指挥新兵们推倒了一批窝棚和房屋,把着火的区域孤立了起来。大火烧光了它能舔舐到的所有东西,物尽而熄。一批粮食也跟着大火化为灰烬,还有许多土匪储存的腊肉干之类,也变成了焦炭,不禁叫人惋惜。废墟堆里翻出了一些尸体,是被大火和高温闷在屋里的人,被活活烧死。至于是土匪,还是别的什么人,就不好说了。在一间差点被大火吞噬的牢房里,救出来许多人,有三四十个年轻妇女和十几个或太老或太小的男性。看到满山寨的灰衣髡发的兵勇,想来这就是在临高大名鼎鼎的髡贼了,一时间都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

“卫生员,给他们处理一下伤情,全部带回百仞城甄别!”何鸣命令道,“各部队,不要停顿,坚决追击!新兵也拉上去,搜山!”

青山之间,满是灰色的人影,毫不留情地追着前面的一些人奔跑着,枪声此起彼伏。他们后面,海军步兵的老兵们带着新兵,手持着长矛,拉开距离,边走边在能藏人的灌木草丛里一阵乱扎,有时候也会有意外的惊喜。

“连长,找着一个!”聂义峰寻着喊声,追了过来。只见一个新兵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端着沾着血迹的长矛。地上一个胸膛被扎了一个前后贯通的土匪,伤口不停地涌出血液和气泡,嘴里也不停地涌出鲜血。这种伤,别说在这个时空,即便在医疗条件发达的旧时空,基本也是死路一条。

“给他一个痛快。”聂义峰对新兵下令。脑海中突然划过了日军用老百姓和战俘进行刺杀训练的画面,自己这算什么?滥杀无辜?不是,他们是土匪。在这个时空,没有什么日内瓦也没有什么海牙。可是,自己的本意,是让新兵通过杀人进行心理训练,仅仅这一点,就让聂义峰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恐惧。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

新兵虽然害怕,但也没有迟疑,长矛噗地一下又一次没入土匪的胸口,土匪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互相之间不要离得太远!继续搜索!”聂义峰没有看地上血淋淋的尸体,向周围的新兵大声喊着。

徐工终于带着大台坡的新兵排追了上来,两三步追上聂义峰,扒着他的肩膀呼哧呼哧地喘着:“哎哟我去,你们动作咋这么快,给老子跑死了……”

“慢了就跑了。”聂义峰语气平淡。

“任务是什么?”

“搜山,不放过一草一木。”聂义峰看了看一脸兴奋的徐工,挤出一个笑容。这算是徐工第一次参加陆上作战,如果博铺保卫战的时候在工厂里值班打酱油不算的话,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兴奋状态。

“好!”徐工一拍大腿,“全排展开,跟上!四处都戳一下!漏了人,可就不好啦!”

山势虽然不算险峻,不过路也不好走。四处都是灌木和密密麻麻的杂草,很多新兵干脆来回抡着长矛往前走。抡着抡着,就听啪的一下,手心一震,矛头结结实实抡到一个人头上,顿时血如泉涌。

“又找到一个!”

于是,这个倒霉蛋被卫生员好心地包了头,押走了。

就这样,在树林里不停地发现惊喜,很多自以为藏得深的土匪,根本没想到髡贼会搜山。在他们的逻辑里,髡贼一定是来抢寨子里的财富和粮食的,拿下寨子后他们一定会先抢救金银财宝,这时候自己只要藏得稳,就能等到天黑再逃。谁成想,髡贼对寨子里的东西视而不见,任凭寨子被大火烧成灰,大军毫不停顿直接追上了山。不但这样,还有一大群人挥舞着长矛跟在后面搜山,顿时让打错了算盘的土匪们欲哭无泪。

“小的投降!小的投降!”终于,一个土匪眼瞅着新兵的长矛就要戳到眼前,急忙站起来,大声喊着,把新兵吓了一跳。

聂义峰好奇地看着这个土匪:“你会普通话?”

“回老爷的话,小的原曾在老爷的营里做过工。”土匪恭敬道。

“那为何为匪?”聂义峰奇怪道。给穿越集团打工和上山做土匪之间,他不认为前者的吸引力还不如后者。

“一次回家,遭了党那门的灾,被迫入伙。”土匪叹气。

“既然如此,那暂时委屈你一下,和俘虏一起回百仞。所言属实的话,自然还你公道。”聂义峰对这套说辞半信半疑,向一个下士使了个眼色,下士过来麻利的把土匪五花大绑,土匪乖乖受绑一边还高呼澳洲老爷仁义。

“说的声情并茂,真的假的……”徐工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这演技,能上北影了吧?”

聂义峰也笑起来:“管他的,假的跑不了,真的就更好了。这也算是个工人出身,培养个工人多不容易,能拉回来最好。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啦!”

前面突然起了骚乱,两个突然冲出来的土匪砍倒了三个新兵,被周围的新兵围在一起。两个土匪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新兵们,不停地骂着,挥舞着手里的大刀,新兵们一时不敢上去。聂义峰跑过来,一看这架势,掏出手枪,连开两枪,把两个土匪直接放倒在地。

“你也不劝个降。”徐工一脸嫌弃。

“又不是拍电影,跟土匪费什么话?”聂义峰收起手枪,两三步就跃过去,检查倒在地上的三个新兵。

“快!叫卫生员……算了……别叫了……”

徐工表情严肃起来,看着地上的三个新兵,虽然还谈不上有什么战友情,但毕竟也是自己手下的兵啊。他们三个搜到那两个土匪身边时,受到了突然袭击,一个人被当场划开了脖子,鲜血喷涌,另外两人在肉搏中不敌两个土匪,也被捅成了重伤,倒在地上。这会,被划破了颈动脉的新兵已经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了,而两个重伤的新兵满身是血,眼睛恐惧地看着聂义峰,像是求救似的。两个人一个胸部被前后贯通,一个腹部被豁开一个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鲜血不停地流出来。用不了一会,一个就会因为血气胸而死,而另一个也将会面临失血性休克而最终身亡。可是周围这么多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聂义峰蹲下来,从两个即将死去的新兵手里拿出长矛,心里五味杂陈。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给两个将死之人一个痛快都做不到,他下不去手。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一刺刀捅死一个人,可这两个人是他手下的新兵,不是敌人。

“给他们一个痛快吧……我们……救不了他们……”徐工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都低下了头。

“下不去手……”聂义峰看着两双紧紧盯着他,祈盼他能有办法救自己的目光,“对不起,同志们,我们……救不了你们……”

周围的人都安静地看着。

“他们平时和谁相熟?关系好?”聂义峰抬头,问周围的新兵们。

“我们……我们是老乡,首长。”两个人站了出来。

“你们俩,留下来,陪着他们,别让他们走之前连个人都看不见。”聂义峰站了起来,两个新兵点点头,走过来坐到同伴的身边。

徐工看着这一幕,不说话,只觉得鼻子发酸。

“好了,继续搜索!互相之间不要距离太远!老兵带头!所有人,提高警惕!”聂义峰大喊着。众人称是,重新展开搜索。他看着一个个身影从身边路过,心中想着,这两个新兵,检疫期还没过,还没有成为穿越政权的一份子,他们可以葬入翠岗吗?其他的这些新兵,又会在什么时候,倒在哪里呢?此时此刻,他突然理解了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就在这场一边倒的规模不大的剿匪战斗中,三个人再也站不起来了。

“首长……”声音带着哭腔。

“嗯?”聂义峰低头,一下子感觉所有的语言都忘记了。两个重伤的新兵,在他们同乡的泪光中,头已经歪到了一边。他们的两个老乡,无助的瘫坐在地上,其中一个已经抽泣起来。

“别难过了,我们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好生安葬。”聂义峰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们几个的尸体先带回寨子,能办到吗?用不用再叫帮手过来?”

“不用,我们能搬得了。”新兵抹干泪水说道。

“好,去吧。”

聂义峰走在林子里,只觉得胸口发闷。这是他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第一次还是在掷弹兵排的时候,那个因为手榴弹早炸而死亡的士兵,他也是翠岗安葬的第一个人。在旧时空,父母都是医生,救过的人没有一个团也有一个营,这是从小聂义峰最自豪的事情,挽救生命在他的意识里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来到这个时空,打了几次仗,见到了死人,他才知道,生命脆弱的还不如瓷瓶陶碗。他的手上有别人的性命,他也见过了周围的人猝然倒下,这就是所谓用生命为自己的事业铺路吗?他突然有了一种恐惧,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怀疑。

清剿行动一支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夜里,拥有无线电、夜视仪和详细地图的特侦队,带着步兵分队冷酷无情地追杀着绝望逃亡的土匪。山谷中不时响起一声声清脆的枪响,中弹未死的人,垂死前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十分瘆人。而党那门是在第二天的凌晨,被特侦队追上,被一颗子弹直接掀掉了半个脑袋,倒在了沟壑里。接着,他的头颅被砍下,装入盛着石灰的盒子——这是要要给临高县衙的。所有的党那门匪帮大小头目除了极个别的漏网,几乎被全部消灭,头颅也跟他们的大当家一样,成为临高县衙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