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的序章 1 启航

1635 年 12 月 29 日 0700 屺姆岛码头

小冰河期的海风要比后世凛冽许多，饶是鹿文渊在此已经度过了 4 个年头，他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暖和一点似的。他站在码头旁的一处高地上，看着正在列队报数的士兵，再回头看看欣欣向荣的“鹿家庄”，感慨万千。

孔有德已经授首，发动机行动业已结束，但是战火荼毒过的登莱二府依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难民潮仍在持续，屺姆岛上这座小小的码头开往济州岛的定期班轮，就是东三府乃至整个山东地界难民的极乐世界。今天码头停泊着的那艘帆船与过去的 H-800 有所不同，它的吨位更大，映的边上那条过去威风八面的 901 炮舰也娇小可人。“H-1300，元老院海军的运输柱石，大陆攻略的生命之船。”这是《每周要闻》上不知道哪个造船厂元老写的宣传词，理论上这型船在 H-800 的基础上放大设计，并且根据发动机行动的经验和教训做了设计和生产的优化，但是大陆攻略带来的严重经济问题和工业产能问题让 H-1300 的批量生产工作一直未能正常开展，目前只有两艘如期服役，元老院海军运输部队依旧要靠 H-800 甚至特务艇来维持运力。

“首长，您看我这船还行吧！”发问的是站在鹿文渊身旁的徐七，他轰雷般的声音把鹿庄主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细细打量这个胡子花白，肤色黝黑，满脸沧桑的老海狗。“当年俺在诸掌柜大帮的时候，真没想过俺也能当这么一条大船的掌柜，这么大的船，当时就在林首长放的澳洲密戏里才见过！”鹿文渊冲着徐七笑了笑，说道：“确实，造船厂那帮货色，每年都能给我搞点新花样。老徐啊，你船上这些人，都是我们山东支队的值钱宝贝，您一定要把他们安全的送到临高，这是我作为一名元老的请求，也是命令。”徐七脚后跟一碰，敬了个非常不标准的礼——事实上他“从龙”这么多年就还是没学会元老院海军的那套道道。

鹿文渊走下高台，和徐七一起走向登舰口。H-1300 从临高直航而来，带来了准备武装孙元化新军的武器，十几名基层军官和新的命令：山东支队的军官团和部分骨干士兵回临高培训，作为组建伏波军北洋支队的骨干，准备干涉明年的丙子胡乱——当然最后一句话只有元老才能看到。同时，驻屺姆岛的特侦队一个小队和几个民事干部也将一起返回临高休整待命。当然，搭这趟便船的不只是澳宋人：一辆小小的马车停在登舰口，车上下来两个大明读书人打扮的男子，鹿文渊上前拱了拱手，和他们寒暄几句，又亲自送他们上船。作为孙元化和元老院的交易之一，孙元化同意将他的二儿子孙和斗和三儿子孙和京送往临高“参观学习”，不过孙元化对“质子输诚”并没有什么抵触，作为大明朝为数不多开眼看世界的官绅，他早已意识到，相比于他和老师徐光启曾醉心的西学，“澳学”不仅比西学更进一步，况且澳洲人与大明人同文同种，髡发人要比金发碧眼的红毛人更易于接受。

寒风之中，人员均已登舰，海岸炮台和 H-1300 互鸣礼炮，鹿文渊举着望远镜，看着这艘 H-1300 逐渐消失在海平线上，好了，该回去享受生活秘书和她的早餐了，鹿文渊想到。

序章的序章 2 归航

2019 年 12 月 30 日 0330 PLAN FFG-538 “烟台”

北海舰队 054A 型导弹护卫舰“烟台”结束了两个月的海外访问和训练任务之后，正在返回青岛母港的途中。一声凄厉的战斗警报唤醒了沉睡在回航之旅梦乡中的水兵们，年轻的水兵们按照预案穿戴装备，奔赴战位，睡眼惺忪的他们在混乱中仍旧保持着基本的秩序。十分钟后，全舰的广播响起了舰长的声音：“今天紧急拉动的效果很好，大家没有因为要回家了就放松下来，说明我们的训练是富有成效的，好了，除值班人员外，全体解散！”舰长孙太平中校是烟台人，能够成为烟台号的舰长是他这辈子最值得吹嘘的事情之一，此刻，他站在这艘护卫舰的 CIC 中，正享受着半夜折腾手下人的乐趣。“舰长，北海舰队值班室紧急呼叫”，孙舰长正准备回去补个觉的时候，边上的一名值班军官把耳机递给了他。

于是，还没有走回住舱的水兵们接到了第二个命令：“同志们，接舰队司令部通知，青岛海事局向我发出请求，请求我们救助一艘遇险渔船，各成员返回岗位，立即执行第一海上救援预案！”渔船的坐标很快被标在了 CIC 的海图上，四千吨的护卫舰在海上画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向着标记点驶去。Z-9 舰载直升机被推出机库，折叠着的旋翼缓缓展开，地勤和飞行员开始做最后的起飞检查。

序章 交汇

1635 年 12 月 30 日 0400 登州外海

噩梦般的时刻终于过去了，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就在两个小时前，在近海尤为罕见的狂风巨浪袭击了她，伴随着的是同样罕见的闪电和雷鸣。海匪出身，在海上讨了快半辈子生活的船长徐七也没见过如此大的阵势。H-1300 型混合动力运输舰“汇通”是元老院海军序列中吨位最大的舰艇之一，这条不论出现在当下时空哪个港口，都会引发羡慕和嫉妒的艨艟巨舰，在两小时前在波涛之中却毫无还手之力。幸好，看来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徐七深吸了一口气，“各岗位，汇报损失”，他对旁边的传令兵命令道，“再把特侦队的陆队长和陆军的张副营长找来”。已经吐过好几轮的传令兵是澳宋海军士官学院的学生兵，这才是他上舰实习的第二个月，就遇到了这诡异的海况，他忍住自己的恶心感，努力地站直了身子，敬了个礼，转身走出了驾驶室。

“轮机舱报告，蒸汽机出力异常，只能维持小功率运转！”“甲板报告，主桅杆断裂，副帆破损严重！”“损管小组报告，船壳轻度破损，船体进水，当前没有大碍，正组织人手排水！”接踵而至的坏消息让徐七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失去了船帆，动力系统又受损，在最坏的情况下这艘庞然大物只能随波逐流了。此时，驾驶室的门打开了，两个挂着上尉军衔的军人走了进来，一个人穿着元五式陆军军装，另一个则是一身“澳宋军花短褂”打扮。“老徐，船的情况怎么样？”其中一人问道。“不大好，我看是航不到临高了，这情况能不能坚持到济州岛都是问题。你们的人现在怎么样了？”老徐看向穿着元老院土制迷彩的特侦队上尉。“还行，没有伤亡，但是张营那边似乎牺牲了几个同志。”“张营”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有几个兄弟在甲板上帮忙的时候被断下来的桅杆压着了，都是马上要回家的好孩子啊......好了，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老徐，接下来怎么办，海上你最大，拿个主意吧。”“上尉同志，我知道打听你们特侦队的花样是犯纪律的，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们一定有方法跟首长们隔海说上话的吧。登州有一条 901，济州岛有一条立夏，我都是知道的，只要首长下命令，他们现在出发，很快就能来救我们了。”陆上尉点了点头，“没问题，老徐，你叫个人来测下经纬度给我们，我这就给临高发电！”

1635 年 12 月 30 日 0430 屺姆岛码头

901 炮舰“待霜”正在紧急生火，被临高急电叫醒的吕洋骂骂咧咧地走到海图边上，航海长已经提前在海图上标记了 H-1300 发电给出的坐标，“这家伙，跑的可真够偏的，不管了，出发，救人，山东支队的规划民核心班子和孙元化他儿子可都在上面呢！”

1635 年 12 月 30 日 0525 “汇通”甲板上

刚刚平静的海面上又突然卷起了巨浪，几个在甲板上忙活的士兵猝不及防地被卷进了海里。甲板军官迅速吹起哨子，剩余的人躲进了船舱，抓紧了身边能抓紧的一切东西，“浪头又来了，冲击准备！”

2019 年 12 月 30 日 0600 Z-9 舰载直升机

“烟台，烟台，黄蜂呼叫，完毕”“烟台收到，请讲，完毕”“我已到达指定空域附近，海面风平浪静，对海搜索雷达有强烈回波，完毕。”“保持警惕，渔船刚才汇报说有突发风浪，你们控制高度，小心大浪，完毕。”“黄蜂收到，完毕。”Z-9 的驾驶员压低机头，飞向对海搜索雷达定位的目标。

1635 年 12 月 30 日 0615 “汇通”甲板上

一小时前的巨浪除了卷走了几个士兵，还将已经受损严重的一根副桅也打断了，汇通自行脱困的希望又少了一层，现在海面又恢复了诡异的平静，汇通号则利用残存的轮机动力缓缓地掉头，准备返回杞姆岛方向。徐七不顾大副反对，走上了甲板。日出东方，映的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红光粼粼煞是好看。徐七眯缝着眼睛，他听到太阳那边似乎传来了机械的轰鸣。

2019 年 12 月 30 日 0630 Z-9 舰载直升机

飞行员诧异地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帆船，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副驾驶也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将通讯器调到机内频道，“那个，你们谁见过长这样的渔船？”后舱的两个海军战士同样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本来是准备拍摄“人民海军救人实况军民鱼水情”而随队的宣传干事睁大了眼睛，举着摄像机一言不发。他们眼前的这艘船，就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鲸鱼，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2019 年 12 月 30 日 0630 PLAN FFG-538 “烟台”

宣传干事的摄像机拍下的画面通过数据链实时传送到了烟台舰的作战指挥中心，舰长和政委也正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老孙，你是渔民出身，这是啥玩意。”政委老赵先打破了作战室里的沉默。孙舰长回过味来，“没见过，倒是有点像小日本当年用的木头货轮，我在网上看过，不过这玩意肯定不是渔船”，老孙拿起对讲机：“黄蜂，这里是烟台，多盘旋几次，喊喊话，不要贸然降落，烟台很快就到，完毕”。

1635 年 12 月 30 日 0635 “汇通”甲板上

那只奇怪的铁鸟已经在船旁边盘旋好几圈了，还伴随着恼人的轰鸣声。一片狼藉的甲板上，原本正在收拾残局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向头上那个奇特又恼人的东西。炊事班班长符季正在指挥手下几个人把草地口粮分发下去，但是呕吐了一夜的水兵、陆军和特侦队员们都毫无胃口。他走到船艏的徐七身旁，想让他鼓励一下大家吃饭，却发现徐七正和其余两名军官拿着望远镜盯着那只铁鸟一言不发。符季想说个俏皮话活跃一下气氛，便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不就是铁鸟吗？想当年在临高的时候，首长们就是用铁鸟才看见符一壮家的隐田的，那首长们现在肯定能看见我们，舰长，您先劝劝大家吃饭吧。”徐七把望远镜塞到符季手里，让他自己看。陆天赐也在一旁帮腔道：“你看看？首长们的铁鸟我又不是没见过，当年炮打郑芝龙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你见过铁鸟上还坐人的么？”

2019 年 12 月 30 日 0645 Z-9 舰载直升机

“烟台，黄蜂呼叫，完毕。”“黄蜂请讲，完毕。”“确认三桅帆船一艘，桅杆均已折断，甲板上有人员跑动，完毕。”“尝试建立联系，完毕。”“黄蜂收到，电台呼叫无反应，准备使用扩音器，完毕。”“烟台收到，完毕。”“烟台，紧急情况，观察到甲板上人员持有武器，重复，甲板上人员持有武器，完毕。”

1635 年 12 月 30 日 0650 “汇通”甲板上

“老陆老张，还有小符，你们也都看见了吧。”汇通船艏上四个人目目相觑，陆上尉几次跟特侦队元老们喝酒时，确实知道了“能载人飞的铁鸟”在澳洲满地都是，而且“我们想做早就做了，都是企划院不批”。但是确实这个时空还没人见过能载人飞行的玩意，他张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铁鸟突然发出炸雷般的吼声。

“这里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你已涉嫌侵入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立即停船接受检查！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2019 年 12 月 30 日 0650 PLAN FFG-538 “烟台”

“我说老孙，这么喊会吓着人家吧”烟台舰的 CIC 里，政委老赵一边看 Z-9 发回来的视频一边吐槽道，“我看那，就是个拍抗日剧的嘛，你看这衣服，这枪，演员这造型，活脱脱就是抗日剧红军戏里面的嘛”。“电视剧剧组哪会凌晨出外海？你看看这几个人，迷彩服，突击步枪，抗日那年代有这玩意儿？”舰长老孙丝毫不给老战友面子，反驳道。“要么怎么说是抗日神剧嘛，网上都批判好几次了，没啥大惊小怪的。”“我不觉得，我感觉这事儿肯定有鬼，老赵，你帮我联系上级汇报一下”，老孙似乎下定了决心，转头向一名军官吩咐道，“准备冲锋舟，让蛟龙登船临检，记得，带实弹，对，带实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