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老爷,您不能这样不讲体面啊

张岱临高见闻录 | 波尔布特 | 约 3827 字 | 编辑本页

“满月酒”宴会上,高纤一边笑纳着赴宴归化民的恭维,一边回想着最近一年多来的烦心事。

原本她和高青两耳不闻庄外事,一心在南海农庄安心当着“豪奴”。但有一天,南海农庄里的人突然开始热烈讨论起这样一个话题——“澳洲首长”已经打下广州,兴许用不了几年就能上京城里开新朝了,主席说不定就是新皇上……

跟临高士绅一样,大部分归化民对元老院的“从龙”热情也是伏波军打下广州后才普遍高涨的。在打下广州之前,广大归化民之所以愿意跟随元老院对抗“大明天兵”,主要动机并非是他们看出元老院能改朝换代,自己能跟着元老院能当“从龙之臣”,而是为了“报恩”、“求一条活路”以及“官逼民反”的愤恨。

一来是“澳洲老爷”将他们从饥荒、战乱的死亡线上拉回来并安排就业,并且“澳洲老爷”给他们的可是类似赖家兄弟的“豪奴”待遇与明军将领的“家丁”待遇,按照中国传统的儒家信仰,这种“恩情”必须“舍命报答”。

相比之下,一神教徒就没这觉悟,所以从 17 世纪的“五月花号”清教徒到 21 世纪的绿绿难民,在屠杀和伤害异教“恩人”方面毫无心理负担。而西方影视剧里也不时出现主角杀掉“救命恩人”的桥段,虽然大多有“救命恩人”有点“神经质”的理由,问题是在那些人眼里“异教徒”普遍“精神不正常”,最少也是“迷途的羔羊”,就好像很多中国人看“有经人”也感觉有点“神经兮兮”的。因为“神经质”或“异教徒”的原因谋杀“恩人”,这种事受到儒家文化影响的中国人可绝对干不出来。要让中国人杀恩人,除非这个恩人同时也是对他伤害很大的仇人,“仇恨值”大大高于“恩惠”,以至于“恩断义绝”……

二来即使不考虑报答的“恩情”,大多数归化民离开了穿越集团也很难找到第二条生活待遇这么好的“活路”。虽然澄迈大战前很多归化民并没有打败明军的必胜信心,但既然明军要来毁灭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生日子”,为了保卫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很多人在“拼死杀出一条活路”的悲愤心理下依然走上了战场。

三来在魏爱文及文化宣传口的长期政治教育下,归化民普遍积累了大量“官逼民反”、“替天行道”的造反情绪。

至于“改朝换代”的野望,其实之前大部分归化民都没想过。在来自广东福建等省的归化民眼里,临高政权不过是类似“十八芝”的“海主”,最多也就是类似安南、暹罗、渤泥、大小佛郎机(在一鸦之前大部分中国人误以为占据东南亚部分地区的西班牙、葡萄牙是东南亚国家)的“藩国”,只不过这个“藩国”是澄迈大战后新独立的,再上一次这么干的地方是“交趾布政司”。而不少来自山东的归化民则干脆把临高政权当成了南方海岛版的“水泊梁山”,最多也就是南方版的“朝鲜”。

当然,有“改朝换代”野望的归化民也有一些。比如从诸彩老那里投奔过来、看过穿越集团宣传片的施奈德等海盗头目,还有亲自参加过澄迈大战的马袅盐场村村民,不过这些人是相对少数,1630 年出了伏波军撤离广州的事情后,其中又有一些人动摇了。

总而言之,占领广州前很多归化民的想法是,仅仅凭借小小琼州的“一府之地、数万兵马”,自保就不容易了,“杀上北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似乎是“奢望”,因为首长们“连广州城都没打下来”。大家还是想办法守住临高“小天堂”,过“安生日子”。运气好,将来也许会等来大明的“招安”的圣旨,或者是“册封”的诏书。万一运气不好守不住琼州府,大家就跟着首长们“转进”到其他地方,或者返回“澳洲故土”。

不过在伏波军迅速打下广州后,绝大多数归化民终于有了澳洲人说不定会入主中原,取朱皇帝代之的想法,燃起了“从龙”的野望。虽然他们的见识不如临高士绅与张岱,不懂啥天时地利人和,不懂得夺取天下需要怎样规模的经济资源与人力资源,但打下广州的政治意义他们还是有些感觉的——既然能打下省城广州并守住,那广东全省大明官军就都不是“大宋天兵”的对手了,其他省份的官军也未必是对手,这样一个省接着一个省的打下去,北京紫禁城里的“龙椅”,也许、可能、应该……离首长们不远啦!

实际上,中国历史上很多农民起义军都是在打下一个省城或重要的大城市后,才有了广泛而坚挺的政治信心——有了自己参与了“开创新朝”的感觉,不再把自己当成被逼无奈不得不“杀官造反”的苦命人;有了自己的“头领”是“天命所归”的感觉,不再是非法自封的“草头王”;有了各级管理机构是“官府”的感觉,不再是“头领”私设的“非法机构”。例如李自成在西安后建立“大顺”,张献忠在成都建立“大西”。

以占领广州为转折点,很多归化民的“政治热情”高涨,开始有了“统治阶级的觉悟”——这种“觉悟”的不是指“为国为民”,而是“封妻荫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仅有部分归化民干部这样想,上至部分元老的女仆,下至跟元老或归化民干部关系密切的普通归化民甚至土著群众,也都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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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很多人纷纷开始讨论跟自己沾亲带故的首长或归化民干部“是几品的官啊”?甲、乙、丙等文凭与芳草地小学文凭相当于大明的什么“功名”?然后,他们又开始算计自己应该如何向跟自己熟悉的首长或归化民干部攀亲戚、谈恩情、拍马屁,怎么从中索要好处。

在这样的气氛下,高青、高纤夫妇也乘着高露洁来南海农庄看望他们的机会,询问她跟的那个王首长“在大宋官居几品”?……

当发觉自家攀上了“大宋首辅”,甚至有希望成为“皇亲国戚”后,高纤就让高露洁“吹吹枕边风”,要求“王首辅”帮他们“脱籍赎身”,还有就是替他们“置办一处田宅”。

高露洁告诉父母,早在好几年前,元老院就把他们俩的卖身契烧了,他们早就是“良民”了,现在是南海农庄的“长工”身份。至于“置办田宅”的事?王主席自己都没田地,也不方便给她们买地,他们喜欢种地就在南海农庄里跟吴首长申请一块地自己种,不收他们租子。嫌住房小的话可以帮他们在南海农庄里安排一套大点的公寓免费住。

高纤当时以为是高露洁没给王洛宾生下儿子,不够得宠,所以王洛宾对他们的关照才如此“小气”,也就不敢多要求什么,只是住进了吴南海给他们安排的公寓居住。

后来高露洁生了儿子,加上一些得知相关消息的归化民的奉承,高纤终于有勇气“抖”了。她首先要高露洁转告王洛宾:“打虎还是亲兄弟,上阵莫过父子兵呀!这江山,我们得替你看着点!”——要求给高青父子“封官”。

王洛宾让高露洁转告高纤,“高弟早就是大宋的国家干部了,而且还是在大宋的‘锦衣卫’里当官。至于高青,年纪大了,还是在南海农庄里颐养天年吧。”

于是高青夫妇就先向吴南海申请“退休”,然后就又要高露洁转告王洛宾:“想搬到‘王丞相’府上跟女儿团聚,帮忙照顾外孙。”当时高纤打的如意算盘是先想办法混进“相府”,然后设法“转正”为相府的奴仆,能当上“相府”的管家最好,就算是当一般奴仆也不算差,毕竟“宰相看门人,大过七品官”嘛!当时王洛宾不疑有他,加上自己在百仞城里的公寓正好有空房,就答应了高纤“跟女儿团聚”的要求。

进入百仞城那天,高青、高纤面对“大宋首辅”,突然忘了元老院长期以来“不准行跪礼”的教育,掸掸衣服、迈出方步,就准备下跪,王洛宾赶忙上去扶住他们:“别!别!这可不行,大家快屋里坐……”劝了多次,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才迟迟疑疑地跟着王洛宾进了屋。

然后在屋里,高青、高纤两人跟王洛宾进行了一翻三观尽毁的交流,高青胆小怕事不敢多说什么,曾经当过姨太太的高纤则忍不住“哀嚎”起来!

“什么?这围墙里的大宅院不全是您老的相府?您自个的宅子只有这栋楼里的两层(复式公寓)?合计只有两间正房、五间厢房(五室两厅)?相国老爷啊,您不能这样不讲体面啊,不说几进几出的大宅院,独门独户的宅子总该有啊,怎么能和其他首长共住一处大杂院呢?”

“大宅院会有的,明年元老院就会迁到广州,到时我会搬进独栋别墅。……”王洛宾一边解释一边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便宜丈母娘好像有点不好伺候,元老院的房子是根据家庭人口分配的,我这房子已经是百仞城里最大的了,除了住在南海农庄的独孤求婚,元老中就没有比自己住房更大的了。

“什么?您老府上的奴仆连我女儿在内只有三个通房丫环?相国老爷啊,您不能这样不讲体面啊,别的仆役不说,护卫、长随、轿夫、车夫这些总该有吧?要不然连出门都不方便……”

“你说的这些我都有,元老院办公厅给我安排了……”

“什么?您老真的没田地?不仅没想过买地,连那些粮户的‘投献’都推了?不仅没田地,名下连一间铺子都没有?您老真的是没任何产业需要我们老俩口帮你打理?相国老爷啊,您不能这样啊,就算您想做海青天,也不能像海青天那样饿死自个骨肉啊!……”

别看普通老百姓好像都期望着当官的个个是拒绝“徇私枉法”的“青天大老爷”,等到自己的亲戚熟人中有了做了官,很多人马上又是另外一种态度。说到后来,高纤居然还提到了吴南海:“相国老爷啊,您不能这样整天只想着为国为民啊,也得为自个家里多想想啊,您手下的吴农相可比您体面多了,家里田宅无数、仆役成群……”

王洛宾不知该如何向高纤解释股份制、法人代表、经理人等元老院产业的产权性质与经营模式,最后只好用手捂住双眼,叹口气说道:“别说了,我想静静……”

“首长,你叫我?”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静观其变的女仆王静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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