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股

第五卷「进入」 | 吹牛者 | 约 3103 字 | 编辑本页

不过,令他微感失望的是,杨公公的脸上始终纹丝不动,连一点可以捕捉的痕迹都找不到。

“这个老妖怪,真是深藏不露。”他暗暗骂道。

终于,杨公公慢慢地把信笺卷成一个小长条,从身边摸出一个打火机来,打了四五下,点着了火将密信点燃不断地转动着,直到信笺几乎要烧到手指才丢进方几旁边的痰盂里。

“先生千里迢迢,从南海到京师,所图何为?”老太监的半闭着眼睛问道。

“小生到得京师,一是仰慕京师的繁华文章,二来预备在本地开设银行,汇通南北。”冷凝云乘此机会说道,“还要请杨公襄助”

“呵呵,本监哪有这个本事……”杨公公干笑了几声,“不知你这银行和京城里的那些老西儿开的钱铺有何不同?”

冷凝云最怕杨公公对此事无动于衷,来个高深莫测。现在见他有兴趣谈此事,当下抖擞精神,把德隆的业务范围大致说了一番。

企划院和财政总监部给德隆的业务范围是很大的,德隆不仅扮演着中央银行,还承担着商业银行的一切业务,连属于保险公司的保险业务目前也是由德隆代办。

开设在大明的德隆分行,经营的业务主要是储蓄、汇兑和放款。这也是中国银钱业的传统业务。中国最成熟的金融机构钱庄是清代中期以后才出现的,但是历代类似经营金融汇兑、储蓄和贷款的商业机构一直存在,明代的北京城也有类似的机构,全是山西人的买卖。德隆比之于传统银钱业的优势在于汇兑的速度快——一般的钱庄银铺经营汇兑主要是通过开具银票和承兑银票。而德隆借助无线电是能够进行电汇业务。另外,在各项业务上,德隆实行的是现代化的金融管理制度,在管理体制上要严密高效得多。

当然这些杨公公是很难理解的。冷凝云主要挑了些德隆的与众不同的项目来说,让杨公公听得很是入神。

“先生真有陶朱之术。”杨公公眯缝着眼睛笑道,“定当财源滚滚。不过本监早晚侍奉皇上,早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恐怕无力襄助了,呵呵呵,哈哈哈。”

冷凝云知道这是在等自己奉上肥肉——这是早就商量好的,用的是自古至今屡试不爽的官商勾结老办法:干股。

按照殖民和贸易部、商业部的规定,凡是在绿区以外开设的店铺,纯利润分红一律按照十四股分配计算。德隆北京分行的方案是十一股归公,一股是店铺公积金,一股归全体西家,最后这一股就是奉送给杨公公的。

冷凝云表示:送给杨公公的干股,每年按利润分红,决不食言。另外每年的三节二敬外加杨公公的生日,另有礼物馈赠。

话音一落,杨公公沉吟着两眼望空,似乎有所盘算。

“先生是从广州来的吧?本监倒是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半晌杨公公才说道。

“是,但请杨公吩咐。”

杨公公打了个呵欠道:“你们广州那边,有澳洲人——”

“是,确有许多的澳洲货物在广州发售。”

“你既然是从广州那边来的,在那里必然有许多亲朋故旧了。最近宗主爷要过生日,本监要办些礼物去祝贺——你知道,宗主爷什么没见识过?总得有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才行。本监就想到澳洲珍玩了。我有一万两银子,你派个人在广州帮我采买一些。”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清单。

“是,这是小生的分内之事,一定全力效劳,但请杨公随时将银子交下来,小生即刻派人去办理。”

一听这话,杨公公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碗。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端上茶来,冷凝云在“农场”学过规矩,知道这是“送客茶”,一往上端客人就得起身“告辞”。

冷凝云告辞出来上了轿子,但是请杨公公领干股的事情却没了下文。冷凝云心里不免焦急:杨公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轿子中思索很久,也没弄明白杨公公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事情得赶快找人商量。

冷凝云的住宅是李洛由暂时借给他的一所小院子。地方不大,是李洛由专门用来招待访问北京的贵客的。家具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仆役服侍。他知道澳洲人办事喜机密,所以事先就告知北京的管事,除了门政、采买之外,所有仆役一概撤走,院内的仆役人员由“广东冷老爷”自备。

冷凝云带到北京的也有一个小小的归化民团队。担任管事的是乌开地。乌开地是元老院收容的流民中少有的北方人——北直隶保定人。原是一个奴仆,随原先在京师当小京官的主人在北京待过十来年,后来主人外放到广东,他也跟随到了广东。没几年主人在广东病死任上,他随主家在返乡的路上又被匪徒抢劫而流落在广东,全家几乎饿死。

乌开地因为过去给官员当过奴仆对官场的一套非常熟悉。加上他的北方背景,成了情报局选拔外派人员的最佳候选人。因此和老婆都接受了外派培训。乌开地在政治保卫总局的评估中等级并不很高——IIIC 级。但是他的儿子目前在临高的芳草地寄宿念书,政治保卫总局知道此人对自己的儿子非常看重。

冷凝云回到下处,当即把乌开地叫进了书房,关起房门,细说经过。

“现在这事等于悬在半空里,该怎么打算,竟毫无着手之处,你说急人不急人?”冷凝云接着又说,“这下我做也不是,不做另寻门路也不是,弄得进退维谷了。”

“老爷!您真是不通这里面的世路!杨公公这不已经开出价钱了?他要一万两银子的澳洲珍货!”

“啊!”冷凝云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他把当时的情形又回想了一遍,果然是这样,什么代办澳洲珍货,全是借口。自己不开窍,居然还要杨公公把银子“交下来”,当然只有立马滚蛋的份了。

“送他干股,每年白拿银子,这样坐家里数银子的事情,还要再拿银子才能答应,真真让人想不通。”冷凝云慨叹道,“当人家的银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难怪老爷您想不通。可这北京城里,就数老公儿吃得开,说句不中听的话,多少人想送干股给他们都找不着门路呢!这伙老公儿个个还都有钱痨。别说您给他干股,但凡好的东西,一经他们的眼没有他们不想要的。”乌开地当年随主人在京师待过几年,“银子、古董、房子、好马、美女、俊僮……就和苍蝇见血似的……”

冷凝云说:“其他好说,美女俊僮他们要来做什么,放在家里当摆设吗?”

乌开地猥琐地笑了笑:“这就和好马一样,他们骑不了,可是放家里瞧瞧也好。再说了,也不是完全用不了。”

大约是觉得和“首长”说这些话不大妥当,他赶紧闭了嘴。

冷凝云很想知道如何“用的”,不过这话有点说不出口,便把话题转向如何把钱送过去的问题上了。

冷凝云随身没有带多少银子,他和赵引弓一样,只带了三百两金子到北京。不过他随身另外带着几张不同面额的德隆银行发出的汇票,合计五万两。可以在李洛由在北京的铺子里兑换成现银或者其他银铺的票子。德隆的票子在北京是没有兑换率的,这里最过硬的是山西字号里出的银票。冷凝云这次到北京来之前,对山西字号进行了一些背景研究——在北京,他的最大竞争对手就是这伙“老西儿”。

当然财政总监部是不可能拿出五万两银子给一个驻外情报员的,李洛由也不会在京师一下子支付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冷凝云,实际上五万银子是李洛由达成的一个贸易合同的货款:临高生产的各种货物,在广东和江南进行交割;银子在北京由李洛由的辽海行分批支付。双方约定一万两以下随时可取,超过一万的要提前打招呼,以便提前调集银子。

冷凝云从随身的密码筒里取出一张德隆的一万两银票交给乌开地。密码筒就是《达芬奇密码》里的那种。对外情报局从澳门订购了一批意大利制造的产品。比起当时人携带贵重物品所用的拜匣、首饰箱之类的安全性要好得多,也不用随身带着一把钥匙。

“你立刻把银票和这张货单送到辽海行去。让他们按照货单上的东西配货。这许多的货肯定不全——先让辽海行做个栈单过来。”

“是,小的明白。”

乌开地衔命去了。第二天一早冷凝云让乌开地带着栈单送去杨府。傍晚时分,从杨公公府邸里就派出了一名小太监,送来了一张大红请帖,请他三日后“到府一叙”。

“此事已经成了。”乌开地说道,“老爷三日后去,杨公公多半有什么紧要的关节要和您谈。”